初叁那棵树

初识如木,叁年如故。

【all叶】最佳炉鼎 19-20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设定,苏遍天下修罗场。



-肆拾壹-


到底是年轻人,又有强大的武功打底,孙翔才修养了两个时辰就生龙活虎了。等到了夕阳西下,他不仅一声不吭就去帮忙打了几条鱼,还不知道从哪逮来一只野兔,让两人的晚餐变得极为丰盛。


夜半时分,林暗草惊。


叶修拿树枝挑了挑面前的篝火,忽然开口:“倘若不是晚上不太安全,我们应该现在就动身。”他望了眼正掩藏在云层中圆满的一轮明月,斟酌一下措辞,对上孙翔的眼眸,坦言告知:“我明日的状态应该不会太好,路上倘若碰上什么意外,一切都靠你了。”


离十五,只有半个时辰了。


孙翔皱起眉,脸色顿时变了:“你受伤了?”他立马凑到叶修面前,左看右看:“我怎么没发现?让我看看。”


“不是受伤,”叶修见他凝重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宽慰道,“我所修的功法每到十五,都会有负面作用。”倘若是之前那几人还要担心,但是面对早就被自己视为避难所的孙翔,叶修毫无顾虑:“也不过是虚弱一点,无事。”


他没有隐瞒合欢心经的意思,现在时机不合适,回去后倒是可以告诉孙翔。


“还有这样的功法……”孙翔松口气,正嘀咕着要退回去,目光忽然凝在叶修的脖颈上,眼眸慢慢睁大,然后不顾叶修莫名其妙的表情和下意识的推拒,一把扯下叶修的衣领,露出他胸口一大块肌肤。


叶修见孙翔表情不对,低下头去看,才发现有一块触目惊心的青色顺着他的胸膛延伸,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但最骇人的地方还不是这一片奇异的青碧,而是他心脏处两个深青泛黑的图案——赫然是两只蛊虫的形状。


绝心蛊和生念蛊!


叶修眸光一沉,还来不及说什么,手腕就被孙翔以极大的力道攥住。一向骄傲英俊的青年望着他,脸色可怕到有些吓人:“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告诉我!”


也不怨他有这么大反应,叶修这满身不详的青色,放在他们两人的眼里都好像已经病入膏肓。叶修冷静下来,任由孙翔攥着自己,另一只手宽慰地拍了拍他:“这许是我下来时吸入了毒瘴气,只是看着严重罢了,我现在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我们明日回去,王杰希定有办法的……”


可叶修的话还没说完,一种极其尖锐的痛苦就自他心脏传来,来势汹汹,令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与掩饰。他脸色陡然苍白,闷哼一声,喉头一腥,捂着嘴咳嗽两声,嘴角染上一抹猩红。


孙翔反应极快地抓住叶修捂住嘴的手翻开一看,那块粘稠又泛黑的鲜血立时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看着面前眉宇紧皱,面容苍白的叶修,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那毒瘴气根本就没有毒,我之前看清了,那只是一群见了我就避开的小虫,你骗我,你到底怎么了?!”


小虫?


叶修动作一顿,那些未能想明白的细枝末节一齐涌上脑海,拼凑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难不成南疆人怕的不是毒瘴,而是这一片天然毒蛊?虽说不知道是什么蛊,但既然能人人惧怕,想必不会是低于蛊王的存在。养蛊靠蛊虫之间相互吞噬是世人皆知的事实,他体内有两大处于沉眠期的蛊王,基本就是吸引蛊虫的活靶子!所以它们现在在做什么,在自己体内争夺地盘,把自己的血肉经脉当作打斗场所吗?


不,那为什么孙翔会被蛊虫避开?蛊虫喜阴恶阳,孙翔是体质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王杰希为什么任由他外出,又是为什么要带他与孙翔见面——


繁琐的碎片线索挤得满脑子都快要爆炸,叶修全身上下忽然都隐隐作痛起来。他看着孙翔快要崩溃的神情,张了张嘴,这下也说不出什么“我没事”的鬼话了,努力握了握他的手:“短时间内解释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我暂时走不了了,你先离开回营去寻王杰希,我有武功在身,想来也可以抵挡个一两天……”


他的话没有说完。


熟悉的燥热涌上四肢百骸,自十八岁那年下山历练后,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有这种感觉——十五又到了。


只是……修炼到了第五层的叶修不再第一时间就完全失去意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团火烧上他的身躯,这种感觉在面对吴雪峰、喻文州、黄少天;在面对张佳乐、孙哲平;还有在面对周泽楷时,都曾出现过。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面对孙翔时,也会出现。


“你怎么了?”向来桀骜不驯的青年几乎可以说是慌乱地抱起叶修,声音都在发抖,色厉内荏,“我现在就带你走,叶修,你给我撑着,别那么废物,你要是敢出事——我、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叶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昏昏沉沉,倒是没什么后悔的情绪,只是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荒谬感——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这种心思?


……单看表象,实在是看不出来。


孙翔不知道叶修在想什么,他拿起放在不远处的千机伞和却邪,刚想把叶修背在身上,忽然自千机伞中发现了一点微光。疑心乍起,孙翔手探入伞面扯下那点微光,发现竟然是一枚极其小巧的、栓在伞柄上的夜明珠——他敢肯定,这个影响战斗的东西不是千机伞原有的。


孙翔一拿就发现不对劲,这夜明珠绝对是空心的。他掰开珠子,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张被卷成团的纸条。纸页上的落款字迹清俊有力,有种可恨的熟悉。


“王某亲笔。”


简短地说明了叶修体内功法与毒蛊的情况,王杰希这张明显写给孙翔看的纸条上,赫然还列着两条解决方案与一张经脉图案:


“若合欢心经未发作,磨珠成粉给叶修服用,依此张经脉图运功逼出他体内双蛊;若合欢心经发作,双修损纯阳真气则增益天阴内力,可当场逼蛊出体;或喂珠带回,强行抗住合欢心经反噬,运有损天阴体暂缓毒蛊发作之法,再寻他方。”


目光死死盯在那个“合欢心经,心悦则发”上,脑海中时而浮现“双修”一词,时而又闪过“损体暂缓”几个字,孙翔蓦地松开纸条,震惊、担忧、尴尬、羞恼一齐涌上,令他几乎无地自容。


他看了眼目光涣散,浑身青红二色交替,满脸都在冒冷汗的叶修身上,咬了咬牙。


倘若选择带他回去,叶修撑得下去吗?那个合欢心经说是只有双修能解,万一叶修扛不过所谓的反噬当如何?如果找不到那个解决他体内两只虫子的方法,也该怎么办?


王杰希虽然神神叨叨,却从来未曾出过错,他说只有纯阳内力能救叶修,那就一定是如此;他说带回去只能采用损害叶修身体而暂缓毒蛊发作的方法,那在现在也绝对只有这一种办法。


他独自跑来这里救自己,为自己而陷入这般窘迫境地,就连那奇奇怪怪的内功心法发作也是——因为……自己,难道就要这么置之不理?





“才不是……心悦于你。”






-肆拾贰-


叶修醒来时,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他不仅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稍微一运转内力,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突破了第六层,到达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境界。


王杰希正在帮他把脉。见他睁眼,这人动也不动,若有所思:“蛊王皆死,纯阳体质果真与你契合度极高。”


叶修早在崖底就猜到这神棍又算准了一切,但他现在懒得和此人计较,毕王杰希坑了他一把是真,两大蛊王已死,也是真。


“孙翔是纯阳体质?”叶修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人修得又哭又闹最后直接晕了过去,但此事太过尴尬丢脸,他面不改色,全当自己已经失忆,沉着地换了个话题,“他现在怎么样了?”


王杰希一顿,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叶修:“他也是够拼的,明明损失了那么多纯阳气息,竟还能硬生生撑着把你给背回来。”见叶修皱眉,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体内不仅有暴动的两大蛊王,还有蕴含你自身极阴之气的合欢心经,他与你双修之时要用纯阳内力走特定经脉替你逼出毒蛊,这于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负担,一个闹不好,就是损伤根基,一辈子的事。”


“我也未曾料到,”王杰希的指节叩上床榻,“他竟然完成得如此之好。你状态越佳,内力进益越快,他便损耗越大,受伤越多,是以……”


他话没说完,叶修便默不作声地撩起被子,披了件衣衫往外走。


“虽损伤根基,也不是无法可治,”王杰希背对着他,表情看不清晰,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沉静,“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体内蛊王余毒未清,他亦纯阳气息丧失,合欢心经的双修之法,可完美解决一切。”


叶修止住步伐,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转过头,眸光难得冰冷下来:“国师大人当真是神机妙算,倒是很有把人当棋子耍弄的爱好。”


他一贯没心没肺,对于自己被利用的事实都满不在乎,能说出这样语气颇重的话,定然是真的有火气了。


这人好像总是这样的,对自己毫不在意,倒把其他人都捧在心尖尖上,毫不犹豫找他换药也好,此刻的反应也罢,都真实的……令人嫉妒被他那般在意的人。


王杰希背影有点僵硬,却依旧坐得挺拔如松柏,道:“我只算出他此行不会太顺利,但凭借纯阳体质,云鼎山的毒瘴毒蛊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他可以避开祸端,朱雀营与玄武营的普通将士不行,这样的交换并不合理,”他忽而转过脸,裸露在外的漆黑右眼静静看着叶修,“我也算出你的这道蛊王劫难,唯一的生机就是孙翔。”


“我带你来,是为了保全朱雀营与玄武营,也是为了帮你一把。我知道你会去救他,我也想不出劝服你等待在原地的理由,索性将万元珠与解你蛊毒的方法一同藏入千机伞,倘若我没算错,孙翔只需将纯阳内力沿特定经脉运行,便能替你逼出蛊王。”


“我唯一没想到的,只是……”他向来淡漠冷静的清俊面容忽而展现了一种极端晦涩复杂的表情,“十五那日,你的合欢心经会发作。”


“他对你动了情,”王杰希目光沉静,忽然伸手缓慢地摘下自己左眼上的精巧面具,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叹息般开口,“叶修,我后悔了。”


那只被藏在玄色面具后的眼睛,居然是琥珀般剔透的颜色。曦光流转,那浅浅的颜色漂亮到极致,又诡谲到极致,仿若洞察世事千万,又似星辰无意遗落人间,神秘而亘古。


“我拜于微草谷下星象门,天生异眼,不为人知。不逆天命,不算己名,多行善事,才能躲过三弊五缺,”他顿了顿,“当年师尊曾告诫我,倘若你遇到了那个让你不再信命、甚至妄图逆天改命的人,就是你摘下面具的时候。我此生,唯独用这双异瞳看过两个人,一个是我故去的师尊,一个便是你。这只左眼生来可断人生死福祸,可我断不破你,也只能看向你。”


“玄门者,不算己命,我再也看不透你的命盘。”


年轻英俊的国师哪怕是说着情话,仍旧高贵清冷,平稳得不起一点波澜。


“因为……我也动情了。”






-肆拾叁-


不出所料,在用叶修的血与钻出叶修手腕后死去的蛊王尸体为药引破除了蛊毒后,南疆已经黔驴技穷,和匈奴残兵彻底成了一盘散沙,被愈战愈勇的朱雀营打得四处逃窜。

 

而在南疆与匈奴预备偷袭而聚齐的全部兵力被玄武营不费吹灰之力困杀后,这场持续了不过三月的战役宣告落幕,告捷的喜报瞬间传遍了荣曜的寸寸国土,朱雀营与玄武营的大名再次震慑朝野。

 

朱雀营统领孙翔、玄武营统领王杰希与刚击破漠北匈奴的青龙营统领周泽楷、白虎营统领韩文清“战神”之名响彻天下,从今往后,河清海晏天下一统,不知多少人为四人立了生祠,整个定京,都在欢欣鼓舞的氛围中静候两大军营的归来。

 

当然,无人知晓的是——

 

此时的两大战神不如百姓所想的那么威严,他们正沉溺于某种鱼水交融的修炼,并不关心外界的任何传言。

 

临时驻营地。

 

“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叶修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自己身上的被褥,觉得这一切都非常的匪夷所思,“孙翔的纯阳气息修回来了,王杰希,我体内的残余蛊毒也清除了,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地帮我驱毒——”

 

叶修脾气极好,平日里对自己的事也不怎么上心。但此刻,他真的有这种恨不得把眼前两个王八蛋打得落花流水的冲动,黑着脸咬牙切齿:“有完没完了!”

 

第一次,他误入毒蛊迷瘴激起体内两大蛊王暴动,孙翔救他与他双修,他认。

 

第二次,孙翔纯阳真气因他受损,他体内蛊毒未清需要王杰希帮忙运气逼毒,两人一起与他双修,他认。

 

第三次,王杰希和孙翔“无意”在十五那日撞见了正在河里洗浴的他,合欢心经触发,他认。

 

然而昨晚,军营内办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他喝了点酒就今夕不知何年,歪歪扭扭倒在军帐中头晕目眩。过了会被褥中忽然摸来一人,糊里糊涂被扒了衣服,手臂悬上脖颈低声呜咽着,茫然间被人修来修去好几回。这也罢了,过了会,那营帐里居然又摸来了一个人?

 

被折腾了一晚上的叶修简直忍无可忍:“堂堂两大统领,荣曜如今的战神,私底下就是你们这种样子?我——”他实在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也不愿这样轻轻放下,只能狠狠瞪着两个人。

 

明明都是双修,他也不是动的那个,偏偏只有他一个人体力不支,大半夜的趴在被褥上被翻来覆去地摆弄,压着声音低声呜咽不想被听见,到头来让身上的人更起兴致,几乎是想方设法就要让他哼出来——

 

好歹是统领,这是真的不要脸了吧?!

 

回忆起自己哭着求饶被迫说的那些话和各种称呼,第二天一起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叶修的脸色极其难看,深呼吸几口,刚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就看见孙翔忿忿地指责起王杰希:“本来只有我一个人,你凭什么和我抢?”

 

王杰希云淡风轻:“你并没有拒绝三个人一起,况且论起先来后到,你本就是第三者。放在后宅中,我为正妻,你是小妾。”

 

孙翔大怒:“你才是小妾!我当初都得到了叶修的承认,你?你就是趁人之危!”

 

叶修:“……”

 

都是半斤八两,有什么可争的?还正妻小妾,放在后宅里他早就休了他们了,这两个人脑子有问题吧!

 

这种鸡飞狗跳的局面直至他们到了定京才结束。王杰希和孙翔把玄武营与朱雀营带回驻地,傍晚便回宫面圣。叶修也暂未离开,留在宫外等待两人归来,决意道个别就回兴欣客栈。

 

孙翔与王杰希同列四大统领,自然有办公地点。虽二人平日里多半待在别处,但这题了“神机府”的巨大宅邸才是寻常人等能够求见他们的地方。他溜达来溜达去,又想起了这一年内发生的事。

 

文州说要参加科举,名次究竟如何?大师兄应该回青萧山了吧,还有黄少天,当初他便坦言要去找青龙营统领周泽楷切磋,不知道两人打了没有。自己托王杰希派人送去的玉愈膏孙哲平用了吗,张新杰有没有帮他把手治好?张佳乐是还和他们在一起,还是自己回百花谷了?还有韩文清,战事都结束了,他也不必那么累了吧。

 

这短短一年,他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猝不及防,又好像记忆犹新。合欢心经如今突破六层,也许是时候该和兴欣的所有人告别,回青萧山了。

 

叶修仰头看面前这株参天大树,那浓密葱郁的巨大树冠掩住了半轮明月,然而那光依旧温柔缱绻,辗转地透过空隙撒下满地碎银。流动的像是谁眼眸里的情绪,一遍遍,不重复地对他道:“我心悦你。”

 

他好像听到了许多人都这么说,也与他们皆有了不可启齿的肌肤之亲,如今看来又剪不断理还乱,不如相忘于江湖——

 

“叶修。”

 

叶修皱着眉想,这怎么还出现幻觉了,不满地一侧头,瞬间呆住。

 

俊美绝伦的清冷青年正静静地看着他,不知站了多久,秾丽如墨的漆黑眼眸里沉淀着说不清的情绪,抿着唇,好半天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又有人进来了,本来无甚表情的神色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消失殆尽,皱着的眉缓缓松开,与身边淡漠的漠北回春手一样,怔愣地看着他:“叶修?”

 

他们后来,传来一道不悦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都回来了,”孙翔臭着张脸大步走进来,在看见叶修的那一瞬间眼睛就亮了,却还要不自在地口是心非,“你……你还没走啊。”

 

王杰希冷静地接了他的话:“叶修要与你告别时你跑得飞快头都不回,显然就是拒绝他走,现在他等在这里是遂了你的愿,你不必如此装腔作势。”

 

“我又没和你说话!”孙翔顿时恼羞成怒,“再说你当时不也跑得飞快?可笑!”

 

叶修:“……”

 

他怎么就忘了,神机堂的主人,不是两大统领,而是四大统领。

 

 

 

-肆拾肆-

 

六个人,静静地面对面坐在大厅里。

 

在尴尬的氛围没有彻底弥漫整座房屋之前,叶修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张神医,孙哲平的手伤?”

 

“玉愈膏我拿到了,”张新杰干脆利落地开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叶修,“治好后他就与张佳乐先行离开了。”

 

韩文清则是看都不看他,冷哼一声。

 

叶修:“哈、哈……那就好。”

 

孙翔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他说完救自己把自己给气到了:“所以我是最后一个!”

 

叶修:“……”

 

你关心的重点还真是刁钻。

 

王杰希神色如常,挑起另一个话题:“今日我与孙统领上述战报,陛下大悦,下旨明日召你入宫领赏,这道玉符你拿着,作为入宫凭证,无人敢拦。”

 

“你把他带去南疆,”一直未曾说话的周泽楷忽然开口,垂下眼,长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蓊蓊郁郁的影,“可是找到了解决之法?”

 

叶修看着周泽楷。原是这人替他上天玑山、替他忧虑替他寻解决之法,又应下三个条件,如今最关切的也不过是他的身体状况。

 

明明什么都做了却不说,安安静静地坐着看都不看他,怎么让他这么……叶修忽然觉得脑袋有点疼。

 

“嗯,”王杰希面不改色,当然半字不提自己是怎么用双修解决此事的,“解决了。”

 

孙翔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像张新杰和韩文清已经在默默思量,他今日难得有几分溢于言表的高兴,出门就从那棵树下挖出了几个玉壶,擦干净后拍上桌案:“如今漠北南疆都已平定,西戎也早被打得归降荣曜,我细想百年之内再难起狼烟,这几壶太禧白是我来神机堂便埋进去的,今日便宜你们了!”

 

那玉壶晶莹剔透,琼浆依稀可见,摇曳着玲珑月色,有种不饮辄醉的莫名美感。

 

叶修没有饮过酒,却也知太禧白佳酿之名。其他几人虽不嗜酒,到底是男人,对于美酒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之意,遂也不拒绝,你一杯我一杯地浅斟起来。

 

一开始仅仅是谈些家国大义,感慨终见太平盛世,后来就变故陡生——

 

酒过三巡,孙翔眼睛迷蒙着盯着叶修,忽然笑了:“陛下说明日便给四大军营按功行赏,我想好了,我才不要那些个金银财宝,我就要他给我赐婚……嗝,叶修,你明天穿嫁衣入我孙家大门,给我生个闺女吧……”

 

现场瞬间安静。

 

张新杰握着酒杯的手都僵了,王杰希不悦地放下酒杯,心想要不要把孙翔揍到半身不遂,让他再胡言乱语。

 

事实上他们都连饮了好几杯,太禧白口感醇厚,后劲又大,酒量最好的韩文清都感觉到几分微醺。喝得最多的孙翔明显就醉了,喝得最少的叶修——

 

只饮了半杯的叶修望着孙翔笑,漆色眼眸朦胧又潋滟,如湖间波光粼粼,和着微醺暖风让人沉醉不醒。他往日苍白的嘴唇被酒酿晕染上殷红,唇角一弯:“给你生?那我还不如给周泽楷生。”

 

得,这显然也是醉了。

 

韩文清:“……”

 

张新杰:“……”

 

王杰希:“……”

 

啪!不知道谁的酒杯碎了。

 

刚刚浅酌一杯的周泽楷骤然抬眼看过去,白皙的耳尖红了大半,眸光柔软地看着他:“好,我明日便去求娶。”

 

“你喝醉了,”韩文清不理周泽楷,顿了顿,皱眉看着叶修,“男人不能生孩子,你不要再说话,简直无稽之谈。”

 

“我没有乱说,”叶修倚在靠背边笑嘻嘻地道,“这事,张神医肯定有解决办法。”

 

“我的确有,”张神医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冷静地问道,“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给周泽楷生而不是给孙翔?”

 

“噢,这个啊,”叶修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和周泽楷双修更舒服。”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虽然早已旁敲侧击从孙哲平和张佳乐那里得知了叶修修炼的是合欢心经,但陡然听到这样的句子,还是乍起怒火。韩文清几乎是废了所有的力气才压制住一拳揍向周泽楷的冲动,死死咬着牙,张新杰的脸色也难得阴沉了好几分,不再说话。

 

现场唯有孙翔一拍桌子,瞪着叶修:“我差在哪?!”这是尊严之争,他决计不能在这掉了面子。

 

叶修冷哼一声:“你有脸说?你和王杰希两个人,整夜没完没了,我怎么叫都不肯停,烦得要命,也不怕肾亏!”

 

王杰希酒意也有点上来了,眉眼动都不动一下,弯唇一笑,灼灼灿灿:“我肾亏?你今晚要不要感受一下?”

 

周泽楷一手护住叶修,声音极冷:“滚。”然后又回头,对叶修弯唇一笑:“舒服,就只与我一人。”

 

张新杰想自己大抵是也醉了,否则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目无纲常地对叶修说:“不如与我试试,我想不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差。”

 

“新杰!”韩文清厉声制止道,刚想结束这混乱、隐隐失控的场面,忽然见叶修手指已经指在了他心口,没心没肺地笑,俊俏容貌一时艳若桃李,霎那间比这佳酿太禧白还要醉人:“要试,我也想试试韩统领。”

 

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骤然加速的心跳。强自压抑的情感如坚冰乍破,融成汨汨春水,蔓延过境,将他生生吞没。

 

韩文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再推拒这人胡乱凑上的嘴唇,在吻落上他莹白的脊背之时,他看了看周围一圈熟悉的脸,连无奈也升不起了,酒意烧头,面前混沌成一片,咬着牙哑声说:“你可别后悔。”

 

当初漠北一见已知要误终生,如今想来,幸是与你终身误。

 

 

 

-肆拾伍-

 

鸡鸣未响,皇宫便迎来一位陌生的青年。

 

他手持陛下亲赐的赤血玉符,生得唇红齿白,天生一副俊俏好相貌。然而天已立夏,他居然还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脖颈都被衣领覆盖得严丝合缝,衬得整个人更显单薄,身躯清隽又羸弱。

 

侍卫奇怪地看他一眼,还是放他进去了。

 

而此时被定义为“奇怪”的叶修又回忆起昨晚的事,面容淡然,内心却极为崩溃。

 

他从未饮过酒,那太禧白入口又浓香不见辛辣,他也未曾料到后劲那么大。更可怕的是,他明明还谨慎地只饮了半杯,怎么就醉得人事不知,最后还发酒疯说出那些不知所谓的话了呢?

 

想想自己那浪荡风流的调侃之词,再想起断片前还兴致大起主动去吻韩文清的自己,又想起今早一醒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身边横七竖八倒着五个几乎不着寸缕的熟悉青年,叶修牙酸地“嘶”了声,感觉自己活了十九年,从未这么丢脸过。

 

更可怕的是,他一大早便发现,合欢心经突破七层了。

 

他修炼了十年才修得一层,下山才一年,就直接跳到了第七层,并且内力凝实不虚浮,竟没有一点修行过快的副作用。这修行速度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也绝对是如今的天下第一,简直骇人听闻。

 

昨夜分明是他挑起事端,那几人又好似被他采阳补阴了好一遭,他自己倒是神清气爽毫无宿醉的难受感,只是满身的青紫淤痕着实不大好看——这怎么看,也是他占了便宜,根本连质问责备的底气都没有。

 

叶修头皮发麻,只想着赶紧领了陛下的赏就回青萧山,倘若他们都要他负责,那还怎么得了!

 

当今天子永安帝十四继位,如今未及弱冠,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天子。但他年岁虽不大,帝王之术却已臻成熟。永安帝励精图治,从谏如流,知人善任,且不好享乐,勤政爱民,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缺点。

 

当朝大臣赞美他、爱戴他,唯一不满的一点居然是——

 

他没有嫔妃。

 

是的,永安帝后宫形同虚设,虽说十四岁继位时不纳女子也没人可以说什么,但这都五年过去了,他的后宫还是空空如也,莫说妃嫔,连宫女都不见几个。

 

这自然引起了诸多猜测,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有两个,一是天子慕男色,二是当年半相国师之师天星尊者曾为其卜过卦,永安帝此一生只能有一个天命之人。

 

当然,这猜测年年甚嚣尘上,也未能有什么最终结论。

 

说是后宫御花园,实则只有花,没有后宫。皇宫之中白水黑石,盆栽被修剪整齐,枝桠盘虬,拳头大的花骨朵争相怒放,已有了几分姹紫嫣红的富丽堂皇。

 

叶修立在一株鲜妍动人的芍药面前,还在思索着御书房究竟在什么地方,冷不防听见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应当还很年轻,却有种莫名的气度:“你是谁?”

 

他转过头,就呆住了。

 

身后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龙袍加身,头戴冕旒,白玉串珠掩住远山长眉。此人面若冠玉,眼如朗星,高鼻薄唇,三庭五眼端方无比,面容俊逸白皙,瞧着便是风度翩翩又气度高华的贵人模样。

 

更重要的是,他那张脸——

 

几乎与叶修一模一样。





TBC


因为又又又被屏了,所以两章合一章发(。


万众期待的秋弟弟!!!(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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