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叁那棵树

初识如木,叁年如故。

【all叶】最佳炉鼎 18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背景,苏遍天下修罗场。





-叁拾捌-


玄武营和朱雀营脚程颇快,去南疆的路,只行了一月有余。这月的十五叶修是在孙翔营地度过的,由于此地是连神棍王杰希都退避三尺的军营禁地,而哪怕世上的人都死绝了,这个禁地唯一的主人孙翔统领对他的感情也绝对扯不上情爱,所以叶修完全没有任何不受欢迎的自觉,完全无视了孙翔不善的眼神,打定主意每月十五就到这个“避风港”来。

 

“我和他应当没仇,”后来驻扎营地时,叶修很认真地对王杰希提及了孙翔,“不就是比武赢了他一场,至于吗,他每次看我的表情都像要和我拼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能赢也罢了,”王杰希忽然换了个话题,“居然还是以那么土的招式,全是基本功,拿得出手的绝技一个也没见着。”

 

“花里胡哨的绝技当然比不过基本功有用,”叶修以“你少见多怪”的眼神看了眼王杰希,“成名技这个东西一点神秘性也没有,很容易被破解。”

 

“所以,不是因为你赢了他,”半相国师口吻轻松,“而是因为你打败他的姿态、哪怕是现在和我说的话,都太像韩文清了。”

 

“哈?”叶修表示怀疑,“我有韩文清那么凶悍?”

 

“他是嘉世出身,嘉世门向来擅长操控舆论,他便坚信朝廷多走狗。面对前是武林英杰、后以武状元之身入仕为朝廷效力的韩统领自然多有不满,私自下挑战书不说,还挑衅韩文清,说他已经过时了,不必再占着武林豪杰的名头,”王杰希口吻平静,“韩文清应了他的战书,直接一拳破了他的成名技伏龙翔天,丢下一句‘小朋友想改朝换代还早了点’,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甩头就走。”

 

叶修:“……”怎么说,总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那他怎么后来又效忠朝廷了,”叶修又问,“这不是自打脸吗。”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他,”王杰希看向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那道挺拔身影,“孙翔这人很奇怪,他在武林上风评不算太好,但在他离开了嘉世之后,也没人说他是叛离宗门。”

 

他自一个鲜衣怒马、桀骜不驯的骄纵少年长成了如今冲锋陷阵、护卫家国的堂堂统领,成长的也许不是一身精湛绝伦的武艺,还有一颗未经霜雪的心。

 

叶修也没真去问孙翔,他自己就想明白了江湖上为何无人说孙翔“叛出”。

 

他很少遇见孙翔这样的人。看着傲慢又不可一世的,外貌英俊又武功出众,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就仿佛是个人人厌之的活靶子。可孙翔实在太纯粹了,活得简单又干净。直取南疆他坚信朱雀营就能做到,无关军功分配或是任何利益分配,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求胜与慕强心毫不遮掩,输了就是输了,他不会心悦诚服,却会斗志昂扬。纵然不会八面玲珑讨人喜欢,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指责他“叛离宗门”。

 

也许只是瞻仰前人之高山,也许是韩文清那一拳打碎了他认定自己天下第一的幻觉,又或许是他在某时某刻偶遇了叛离的苏沐秋,切磋落败。

 

却原来人外有人,再端坐嘉世首席,永远无法达到他想要的顶峰。

 

鸣鼓出兵前夜,孙翔倚在城墙高台边遥望远方。身为一国将领,他极为克制,手握玉色酒壶却滴酒未沾,目光难得沉淀了某些安静又深凝的东西,明明灭灭。

 

“你又来做什么?”回头看见那个不知何时盘腿坐在他身边的懒散青年,孙翔没好气地哼了声,“明日要上战场,别在外头瞎晃悠。”

 

“我来看看孙统领为何在外面瞎晃悠,”叶修撑着脸含笑看过去,颇为无辜地睁大了一双如漆似墨的眼,嘴角弯起一个好脾气的弧度,“孙统领不想看见我,我可是很关心孙统领的。”

 

孙翔是真的被眼前人的不要脸惊到了。

 

他“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耳根反倒是开始慢慢泛红。色厉内荏地骂了句不知所谓的“不要脸”,孙翔见笑眯眯的叶修,终于没了下文,安静地扶上城墙。

 

不知为何,孙翔总是无法招架住叶修。他觉得这人平日里没个正形又嘴欠真是讨厌,偏偏总能梦回那日密林中懒洋洋地笑着抬眉的俊俏青年,眸光锐利若出鞘宝剑,有种惊心动魄的逼人气势。

 

可他也会没心没肺地趴在自己营帐的桌案上,眉眼温柔地笑言“孙统领心情不好,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句“关你什么事”卡在喉间,叶修身上某种令他口干舌燥的气息浓郁却若隐若现,勾得他心烦意乱,最后只能冷着脸任由他没皮没脸地赖上一天。

 

南疆春末,草木岁岁枯荣,又到了绿意盎然的时节。他一路见小桥流水,又见大江大河奔腾而至,百姓平顺安居乐业,心中所想的终于不再只是快意恩仇策马江湖,还有了一抹徐徐升起的狼烟以及谁旁顾的笑容。

 

“我会打败你的,”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但在那之前,我要率朱雀营先破南蛮,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那草民就助统领一臂之力,”夜风中,他仿佛听到了叶修的笑声,却不带任何嘲弄意味,而是笃定又从容,如汨汨春水裹挟暖意呼啸而至,扫荡他心头一片狼藉,“愿统领旗开得胜,拱卫我荣曜江山。”

 

 

 

-叁拾玖-

 

朱雀营果然旗开得胜。

 

在玄武营奇门八卦的护卫下,本就擅长奇袭的朱雀营锐不可当,犹如利剑狠狠插入南疆心脏,将一群残兵散将打得落花流水。

 

南疆人善毒,养蛊之术名闻天下。

 

由于有白虎营的前车之鉴,朱雀营与玄武营在吃食饮水上极其小心,伤兵回营后也细细察看伤势,加之有身负昉风神医方士谦传承的王杰希坐镇,南疆的蛊毒攻势并没有奏效。

 

南疆人且战且退,只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苟延残喘——直到这种颓势被证明只是一场半真半假的戏码。

 

孙翔所带领的奇袭小队负伤回归,身中奇毒昏迷不醒。而统领孙翔,以一己之力断后拖延时间,直至奇袭小队将士全体脱险回营,孙翔却不见踪影。

 

消息传来时叶修和王杰希正在营帐里下棋。

 

叶修眉头紧皱,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向来高深莫测的国师却不为所动。他乌发垂肩,半张面具在一侧鼻翼落下阴影,位于光影泾渭分明处,!忽而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随军作战,出征南疆?”

 

叶修回头,干脆利落地说:“我身上的两蛊既然是南疆两大蛊王,倘若有人中了你解不了的蛊毒,我的血自然可以用作药引。”

 

王杰希一怔,颇为意外:“你都猜到了?其实……”

 

叶修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望着他,话音一转:“你也算到了这一战不会那么顺利,孙翔注定有这一劫?”

 

“的确,”王杰希并不避讳地点头,“生劫罢了,无需派兵寻找,三日内他自会归来,无致命伤势。”

 

“既如此,”叶修顿了顿,“你选择不告诉他、阻止他这一次奇袭的理由是他必有一劫,度过之后也应当会有有利于荣曜的好结果。”

 

“他性格还是过于骄傲莽撞,”王杰希声音冷静,“倘若将领能够少一些这种特质,那战争的伤亡也能更少一些,从今往后他也能成为一个更沉稳的将领,于国有利。”

 

“我理解你的选择,”叶修静静地看着他,“你并没有错,半相国师也不会算错。”他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又好似带了赞叹的意味:“你应该也算出来我此行南疆会有惊无险——”

 

他忆起孙翔领奇袭小队出战前驳回他参战请令的样子。

 

英俊青年皱眉冷哼道:“你上次上战场的伤又未好,跟去添什么乱,要是再受伤了我可不会背你回来!”分明是出于关心的话语,他却说得横眉冷眼,极不坦诚。

 

只是离开前,他又别扭地添上一句:“你也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就等着吃庆功宴吧!”

 

然后一步一步的,无人提醒的,走向那个劫难。

 

叶修陡然回神。

 

“去寻找孙翔之前,我会让军医先行采血,不必担心。”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撩开帘子往外走,“三日之内,我带着孙翔一起回来。”

 

这人无论何时都不显慌乱的声音飘荡在营帐内,声音并不重,口吻也不算冷漠,但那几个轻描淡写的字眼就这样狠狠砸在王杰希的心脏上,带来窒息的感觉。

 

那句“明日便是十五”没来得及说出口,王杰希微微抿唇,夹住将棋轻轻摆在车棋前,挡住了它横冲直撞的步伐。他自言自语着:“真是聪明得可怕……”

 

叶修什么都说对了,但有一点错了。

 

他早已料到叶修会去救孙翔,孙翔无劫,叶修马上到来的一道生劫却只能由孙翔来破。天阴体对纯阳体有致命的吸引力,天阴体修炼合欢心经的种种弊端,也要靠纯阳体来解。

 

叶修是天阴体;而孙翔,是至臻至纯的纯阳体。

 

阴阳交融,破蛊双修。

 

不止是叶修的血能救朱雀营,这世间也唯有孙翔能助叶修破蛊。利用叶修不假,他寻方设法算出叶修的破蛊生机,虽有隐瞒,也算是一码还一码,不欠他什么了。

 

可如今——

 

年轻清俊的国师垂下眼,那枚玉色将棋在温热的掌心里被攥得发烫,也舍不得放下。

 

他忆起叶修的眉眼,含着并不真切的笑意,影影绰绰如云雾笼山;那日和孙翔比试时如刃尖的锐利气场,专注又夺魂摄魄;转瞬间却是方才目光平静如水地看过来,不动怒也不见笑,像是在说“你有你的算计,我有我的坚持”,并不横加指责,转身离去。

 

这本是理智判断下,最冷静、最有用、结局也最皆大欢喜的局面。他一向喜欢做这种选择,以结果为重,不费力,也不会做无用功。

 

怎么事到如今,他却有些后悔了。

 

“叶修……”王杰希坐得笔直,良久,发出一声无奈又自持的喟叹,“我这是入局了吧。”

 

 

 

-肆拾-

 

叶修一路直奔云鼎山。

 

云鼎山,顾名思义,以“云雾绕鼎状”的奇景闻名天下。它是南疆最高的一座山,也是南蛮天然的保护屏障。孙翔的奇袭小队就是在山腰处中了埋伏,孙翔也是在这不知所踪。

 

陡峭的崖壁险峻至极,叶修却浑然不惧,千机伞如切豆腐般没入巉岩,稳而轻松地一路下了云鼎山。唯一的麻烦是弥漫在群山间浓郁泛青的毒瘴。

 

他之所以那么笃定地往崖底走,是因为南疆人的奇怪礼俗。按理来说这种山间毒瘴由于接连风雨并不算浓厚,观这色泽也不像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性,偏偏南疆人视这座山为“被天神保护的乐土”,这层毒瘴就是他们永远退避三尺的“天神禁令”。

 

孙翔在云鼎山失踪,唯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云鼎山的崖底——没有南疆人会去的“乐土”。

 

皱眉犹豫片刻,想到王杰希的断言“孙翔会无事归来”,叶修终究还是吞了一颗安文逸给的解毒丸,又扯下一截衣袖蒙住整张脸,飞速地穿过了这层毒瘴。

 

他轻飘飘落在了崖底,并未感到明显不适,放下心来。

 

所谓“乐土”,果然别有洞天,清溪落涧泠泠作响,飞流急湍清脆击石,一路青翠葱郁,微风摇曳枝蔓,间或姹紫嫣红的鲜妍色彩,宛如一个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叶修找到了孙翔。

 

孙翔就躺在潺潺溪水边,身上有着细密的伤口,有的凝结着已经泛黑的血痂,有的只是一道浅浅的痕迹,却都不严重,大概是滑下悬崖时被沿途的树枝荆棘刮伤,一路减缓了他下跌的冲击力。他手指紧紧攥着却邪,苍白的英俊脸颊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和难受,紧皱着眉,露出些难得一见的脆弱。

 

叶修脱下一件衣服叠成四四方方的布块垫在孙翔头下,探了探孙翔的额头与脉搏,眉头皱了起来——怕是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发烧了。

 

他想了想,取来溪水一点点浸湿孙翔干裂的嘴唇,趁机喂进去一点药,又看了眼漂浮在上空几百尺处的毒瘴,还是没有选择立刻带孙翔离开,而是生了一团火,将带来的干粮放在一边,又打了两条鱼,剃了鳞串起来烤。

 

火星迸溅的噼啪声中,孙翔的眼睫剧烈颤动几下,慢慢睁开眼。在注意到身边有道人影的一瞬间,他就迅速坐起握紧了却邪,摆出了攻击和防备的姿态——直到他看清楚那人是谁。

 

“叶修?”他眨了眨眼,因为刚醒还有些迟钝,半是茫然地看过去,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你怎么来了。”顿了几秒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自在地撇过头,闷闷地说:“不是要你在营帐里好好待着吗。”

 

叶修没看他,专心致志地翻动着手中的烤鱼,也没说什么别的话来戳破这人薄薄的一层自尊心,“嗯”了声,语气平平地说道:“可是我担心你。”

 

他实在是说得理所当然,动作也丝毫不停顿,细细撒上盐,吹了吹还烫着的新鲜的烤鱼,然后递给孙翔,自然地偏过头:“喏,你先吃。”

 

孙翔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他忘记了要怎么反应,呆呆地看着叶修,所有的口是心非都化为乌有,在这个狼狈不堪的状态下,在这一方无人知晓的崖底天地,在只有他和叶修相对静坐的时刻,他张扬的戾气忽然收束殆尽。

 

那颗向来斗志昂扬、除了求胜欲毫无他物的心被一个照面,一句话就砸得稀巴烂。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TBC


掐指一算,下章有车。

别问,问就是没有外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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