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叁那棵树

初识如木,叁年如故。

【all叶】最佳炉鼎 17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背景,苏遍天下修罗场。




-叁拾伍-


叶修临行前夜,屋内烛火亮到三更,才将将熄灭。

 

所有人都一一来与他道别,除了苏沐秋那一把千机伞,他还收到了许多兼具个人特色的礼物——包括安文逸的各类金疮药、乔一帆和罗辑的护心镜、三个女孩合力打造的软甲、莫凡不知打哪买的零嘴,以及魏琛偷偷塞给他的一堆阴险暗器。

 

“你有没有搞错,老夫这可是珍藏,”魏琛看着叶修微带嫌弃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你像这个什么丸,那是我好不容易从毒医那抢来的,闻了就狂笑不止;你再看这个痒痒粉,它……”

 

“确实有用,”一听这堆花里胡哨的东西居然还真不是摆着看的,叶修眼睛一亮,“诶,老魏,眼光不错嘛。”

 

魏琛很得意:“那当然。”但他得意了片刻,又忽然想起什么,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嚷嚷道:“方锐那家伙送的什么啊?我跟你说他这人忒不是个东西,明明富得流油还总是装出个两袖清风的样子,我呸!要是给了个什么不入流的护身符之类,那我可得好好嘲笑他…”

 

叶修愣了两秒:“方锐?他没来。”

 

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方锐了。那人近段时间日日早出晚归,心事重重的样子,问起此事,陈果只说他碰上了一点无法解决的小麻烦,不必担心。

 

叶修就知道这是有意要瞒着他了。不过方锐既然不想告诉他,那他也不问,当作不知道便罢了。

 

今日的兴欣客栈里,他这鸽子笼大小的地,唯独没有招待过的客人,也是方锐。

 

送走要外出喝酒的魏琛,叶修把灯留到了三更。

 

直到蜡烛烧至短短一截,窗户忽然被人敲了敲。有人轻松惬意地立在窗棂旁,烛火透过薄薄一层窗纸将他剪影投映,那柄无论何时都不离手的折扇轻摇浅摆,晃出贴近温柔的弧轨。

 

一眼便知道是谁。

 

叶修开窗:“你当梁上君子还当上瘾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未见到这大名鼎鼎的天行者与往常无异的嬉笑模样,也没等到对方故作耍笑的话语。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清冽酒香,对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一双平日又亮又大的眼睛像被蒙上一层浅色红霞,波光丽影间,没有大大咧咧的笑意,却能惊鸿一瞥,料见他珍贵的心意。

 

“不至于吧,”叶修连忙把他接下来,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颇感无语,“大半夜的,你就是离别践行,也不能一个人就喝得烂醉如泥啊。”

 

方锐步伐趔趄,喝水的手倒是稳稳当当。酒气虽上脸,还把他一双眼睛都蒸得通红,却没有夺走他的理智,他含糊不清地说:“不是践行,我是壮胆来着……”

 

“壮胆?”叶修对这个词表示怀疑,“你想干嘛?半夜来找我切磋?”

 

“你能不能先闭嘴,”壮完胆的方锐好像脾气也变大了,恶狠狠地双手捏住叶修的脸颊,却在下一刻又松了力道,目光如水,喃喃自语,“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讨喜。”

 

叶修叹息:“看来是真醉了。”

 

明月清风,树影密密匝匝一片,细漏的光如珠似玉,圆润晨露在油绿的新枝上滚动,浸入泥土。春意来得如柳梢拂肩,暖融融一片,风光乍泄。

 

方锐的喉咙滚动了两下,张开嘴,舌头是麻的,声音都在颤抖,把他故作轻松却未成形的笑意晃成了残垣,满地都是拱手让城池后的荒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叶修不知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是为何:“……考虑什么?”

 

“你之前说,许我一个承诺,”方锐看着他,“我不需要赴汤蹈火也不需要两肋插刀,我想要你考虑一下……”

 

他那双漆色的眼眸中,忽然漾开了与窗外月色无异的温柔。

 

“风花雪月。”

 

我心悦与你,你可否许我一场风花雪月?

 


 

-叁拾陆- 


“你来迟了一刻钟。”

 

和王杰希在城外碰面后,这位冷淡疏离的国师不冷不热地提醒了一句。他今日戴了个斗笠,垂纱下那张被掩住了左侧眼眸的清俊脸颊上一如既往的平静,身姿修长,袖口银线织成一只玄武的瞳孔,神秘而隐忍。

 

得到一个心不在焉的道歉后,他翻身上马,只回头又仔细瞧了眼叶修:“红鸾星动了。”

 

叶修:“……你的神棍风范真是长势喜人。”

 

“说对就够了,”王杰希面不改色,“风范和气度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改变不了什么。”他沉吟片刻,又道:“命盘未变,想来是这桩姻缘未成,为何?”

 

叶修也翻身上了马,自春发新枝下回眸一眼,看不清神色,影影绰绰中却过分清晰:“姻缘也能算到的话,那还叫缘吗?”

 

他承载的、负担的、得知的所有心意,都轻若鸿毛又重如千钧,在某个瞬间会突然而至。前缘不断,贸然许下他人,到底不算磊落。与其不顾一切地来场花前月下,不如反复斟酌,才算未曾糟蹋这份心意。

 

又或者,坦白而言,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倘若这些都是命定,”叶修淡淡道,“那这所谓的命,也是我自己定的。”

 

王杰希一愣,竟有片刻的出神。他面前的人已勉强有了青年模样,生得俊俏又略显苍白,本该还存在他这个年纪的青涩被打磨殆尽,只余下隐隐可见的未来风华。笑闹时没心没肺的让人颇感好笑,认真时一眼望来,懒倦而淡漠,眼尾像拉开了鸦青的弧。

 

有点要命。

 

王杰希冷静地想。

 

居然每个点都准确地长在了他的喜好之上。

 

马蹄得得,春意盎然,无人说话的安静里,向来算无遗策、圆融天成的半相国师,被一个堪堪成年的少侠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撩得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

 

叶少侠不懂当朝国师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澎湃内心,他收束好自己杂乱的心绪,下颌一扬:“朱雀营和玄武营的驻扎地就在前面?”

 

“对,”王杰希面色无波无澜,“若是朱雀营统领孙翔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不要跟他计较。”顿了几秒,他又轻描淡写道:“他这人心智发育不完全,说话经常不过脑,本意倒也不坏,不理会就好。”

 

单看这人慈悯平和的样子,还真想不到他会说别人“心智不成熟”。叶修又看了王杰希几眼,扬眉问道:“你和孙翔统领有仇啊?”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王杰希不置可否。

 

名闻天下的四大兵营,青龙营和白虎营叶修都见过,剩下的便是玄武营和朱雀营了。驻地近在眼前,一大片张扬明艳的赤色和沉稳冷峻的玄色泾渭分明,如水与火格格不入。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道最前端的身影。他骑在赤红色的汗血宝马上,稍稍向后看来,一张英俊到咄咄逼人的年轻面容带着些许不耐。他身着一件朱色软甲,并不显累赘,反倒因甲胄合身而衬出他英姿勃发。随意扎成一束的乌发系着浅色发带,在风中猎猎。漆黑眼眸亮似鹰隼,高鼻薄唇,自下颌到喉结的线条近乎完美,贲张着成年男子无言的性感。

 

这人唇不点而朱,领口至脖颈的一大块皮肤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红与白交错,有种夺魂摄魄的英气。左臂夹着冠冕,红缨飞扬,右手持着一柄长矛,矛身玄黑如墨,矛尖却点着如血的殷红,盯久了甚至会感觉魂魄都被绞杀得干净。

 

他轻哼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牵马走来的王杰希,双臂横抱,跋扈的骄傲在浑身上下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早说南疆乃蛮夷荒芜之地,朱雀营取它如探囊取物,何必要你玄武营同往?如今还未开战便姗姗来迟,想来也不是多有心助阵——嘁,上书请帅也不过是取信陛下的手段吧,多事!”

 

叶修:“……”

 

想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朱雀营统领孙翔了,当真是一开口就坐实了王杰希对他的评价,这毫不掺水的拉仇恨能力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王杰希倒是面不改色:“我比约定时间还早了一刻,未料到孙统领竟来早了这么久迎接某,叫某当真受宠若惊。”

 

孙翔气急:“谁迎接你了!”他目光一转,终于看到了站在王杰希身边一直不说话仿佛隐形人的叶修,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是谁?”

 

叶修刚想说话,这人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会是你什么旧友眷属要带来混军功的吧?王杰希我可告诉你,你徇私待带人也就罢了,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人有闲心护着他!”

 

“他有武功,”王杰希淡淡道,“也许还不比你弱,否则你不会感知不出来他的气息,还有这般可笑言论。”

 

孙翔:“哈?不比我弱,那不如打一场,若坚持五十招不落败,我就任他为我的副将!”

 

王杰希漠然地瞥去一眼:“你的副将有甚好争的,换个条件,若他五十招内不输你,不要再对此事多加置喙,应他一个不过分的要求;若他赢了你,你那八道朱雀令,赠他一道。”

 

“换一个,”孙翔皱起眉,面容正经,“朱雀令是朱雀营共同挣来的,我无权将它作为赌约。”说完,他又立马换上不屑的神情:“即使我不可能输。”

 

“那就换成三个条件,”王杰希好似早就料到了他会拒绝,瞬间改口,“你不能拒绝的三个要求。”

 

“成交。”这次,孙翔毫不犹豫地应下,“去前面密林。”

 

叶修:“……”

 

什么事都被这二位说完了,他这个赌约参与者之一仿佛只是茶馆听众,什么意见都不关他的事。

 

另外,这位孙统领应下赌约是否太草率了一点,赢了没一点好处,输了要赔上三个要求,这种买卖他居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是真的对自己极其自信,还是性格本身就如此……单纯,被王杰希激个两句就上钩?

 

叶修看着前面那人挺拔的身躯,沉默片刻,心想——也许是两者皆有。

 

 

 


-叁拾柒-

 

切磋一事,对于叶修来说没什么好拒绝的。

 

他这人虽然懒散,对于武学的热爱却是发自内心,与高手过招的机会不常有,自然应该倍加珍惜。

 

拂下裹着千机伞的黑布,叶修执起伞柄,伞尖直指孙翔的喉间。自方才便惫懒得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青年,自站至这片密林土地的那一刻,就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漫不经心,仿佛野兽初醒,伸出凶恶獠牙,峥嵘渐显。

 

“有意思,”孙翔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凝在叶修执伞的手上,“内力凝形?”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境界,却被这个顶多弱冠之年的青年信手拈来。孙翔忽然笑了,利落地脱下软甲,手上虚晃几下,却邪的矛尖也比上叶修,傲气写满他英俊的眉眼,话语里充斥着兴奋与高昂的战意:“开始吧。”

 

话音刚落,安静的丛丛林野便有如狂风骤袭,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千机伞撑开一大片潋滟的灿银,却邪不断点在其上,听得叮叮铛铛的金铁碰撞声,目光所见的却是一片残影,只觉惊心动魄。

 

倒退几步,叶修脚尖轻点在刚发新芽的枯枝上,手上咔哒几下,千机伞面一收,令人心醉的月光银覆上那转瞬变作的英气长剑,剑尖一点晶莹的赤红,毫不留情地避开却邪矛尖刺向孙翔肩头。

 

孙翔侧身一躲,叶修改换动作,踏上却邪凌空一翻,手指在某两处又咔哒几声,剑身分离成几段,便成几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十指间共夹四柄,唇齿还抿了一柄最锋锐的匕头,手指一动唰唰四声钉往孙翔,趁孙翔左支右绌之时欺身而上,鼻息交错,他口衔的尖锐匕首毫不留情划向孙翔。

 

孙翔右手二指一并,夹住匕首,往外狠狠一扯。叶修不为所动,松口后手指一转,四柄落地匕首归位,并上孙翔手中的匕首,咔哒声后,长尺若重锋,施加内力猛然劈下。

 

却邪再度刺来,叶修向地一劈凌空飞起,千机伞由尺一展成了厚重兵盾,反震力令孙翔掌心发麻。孙翔目光扫过这奇形怪状、仿佛可以千变万化的银伞,眉头一蹙,却不曾停下,青靴蹬地,以却邪为支点起身入空,向那坚实的盾踏来,矛尖直点叶修眉心。

 

叶修半点不避,手指飞快地扣动着,兵盾拆解成块又分离成棍,层层向前堆叠,最后砌出同样锐不可当的一柄长矛。长矛以刁钻角度辞向孙翔下颌,而他微一歪头,任由被却邪削去的半缕乌发落下,同样蹬地,与孙翔直接对踢。

 

砰砰砰砰砰!

 

鞭腿的力道厉辣狠劲,激起满地尘埃泥泞。纯粹比拼内力的力量对决,孙翔陡然发现,自己居然没占得半点上风——对面的年轻人如山岳,又像汪洋,总有种无穷无尽的博大感,他不为一切所动,冷静敏锐到不似战斗,又强大得无可辩驳。

 

孙翔目光已然带了凝重,冷哼一声,率先后退,长矛撑地盘旋一圈散去力道。他紧盯着没有任何气虚异状的叶修,紧握却邪,左手心蕴出一道赤红真气,矛尖在空中虚点,气息若游龙盘旋在矛尖,一声清脆的“叮”声后,向叶修疯狂地俯冲而去。

 

这是朱雀营统领孙翔当年挑战白虎营统领、武状元韩文清时一鸣惊人的成名技——伏龙翔天。

 

千机伞迅速抖动起来,丝滑的绸面却比玄铁还要坚硬,叶修身子猛地一矮,千机迅速收缩变换着,化作两爪戴上腕间。他勾住泥泞中的巨岩,甩至孙翔面前,蕴内力于一爪对上矛尖,当场被击飞;而另一爪闪电般前袭,与孙翔立起的手掌对轰。

 

在这一刻,天地仿佛静止,无论是孙翔还是王杰希,都看见了一直以来淡定自若的青年忽然勾起唇,瞬间便让他那张苍白俊俏的脸颊生动明媚起来,仿佛鲜妍的雨后新景,透着分自得却讨喜的隽朗。

 

“咔哒”。

 

铁爪几动,变为一柄极为朴实无华的短剑。他的手腕向下一翻,避开掌风,抵住孙翔的颈侧。

 

“孙统领,”他懒洋洋地歪头一笑,“你输了。”





TBC

纯情可爱方点心。

纯真无邪孙统领。

……以及虎视眈眈的隔壁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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