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叁那棵树

初识如木,叁年如故。

【all叶】最佳炉鼎 15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背景,苏遍天下修罗场。





-贰拾玖-


再次醒来时,叶修感觉手脚酸软无力。


“…醒了。”他听到有谁说着,然后就是一阵桌椅拖曳声,面前压下一大片阴影,一个个人头冒了出来,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关切,看着非常的惊悚。


“叶修,”苏沐秋的表情很复杂,他好像想说什么,喉咙却被什么哽住了,漆黑如墨的双眼里夹杂着难辨的水光,张了张嘴,“你……”


叶修笑了,也没勉强自己坐起来:“干嘛,我又没死,怎么一副等我交待后事的表情?”


“你乱说什么呢!”陈果顿时气恼地瞪他一眼,“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赶紧给我呸呸呸三声!”


所有人都严肃至极,就连唐柔和苏沐橙都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对他口里的“死”字非常敏感。


叶修“哦”了声,乖觉地呸了三下,又问:“都没事吧?坏人被打跑没?”


“除了你没有人受伤,呼啸堂离定京很远,莫凡还在赶回来的路上,”站在最末端的方锐忽然开了口,“坏人被打死了……一个都没留。”


“够凶残的啊,”叶修又笑了一下,却因体力不支,疲惫地闭上眼,轻声说,“那就好。”


他好像陷入了一场冗长的梦境,在“让他好好休息吧”的声音中逐渐睡去。最后一刻,叶修想的是“安文逸这药的副作用果然够大”。


三天后。


陈果站在门边,叮嘱着叶修:“要是走到一半觉得不行,那就不要上去了,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帮你想办法。”


苏沐秋轻咳一声:“我替你算了一卦,此行有惊无险,你放心地去。”


“那必须得顺利,”陈果闻言冷哼一声,捋起袖子手指往上一比,尽显霸气,“不就是个国师,还装得这么神秘,要是他敢让你不顺利,我们帮你把他给劫下来!”


苏沐秋:“……我的卦不会错的。”


叶修冷汗直冒:“劫下来还是不必要吧…那老板娘,我就先走了!”他向兴欣客栈大厅内送别的人一挥手:“我至多就去一个月,送便不必了,到此为止吧!”


背上轻便行囊,系上苏沐秋硬塞给他的一个木制护身符样的东西,叶修独自往城外走去。


南城门口,通关凭证一交,他还欲前行,步伐却顿在那株巨大的红枫树下。叶修静立片刻,见前方手持折扇的青年不慌不忙地扇着扇子,“天下第一帅”的不要脸字样挡住他半张俊俏的脸颊,只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看着他。


“那我该叫你什么?”叶修问,“天行者无量,还是雅贼鬼迷神疑?”


“随便你咯,不过我还是觉得,天下第一帅方哥哥比较称我心意。”方锐收起折扇,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小叶,叫句听听。”


叶修:“呵呵。”


“你早就知道了吧,”方锐叹息般低声说,“无论是我、是苏沐秋、是兴欣,还是知秋阁…”


“猜到一点,”叶修无所谓地牵起马,“既然你们不说,那我又何必去问。贴七天纸也是,你若不愿便算了,我总不能绑着你去吧。”


“你也知道我会在这等你?”


“不知道,”叶修老老实实地回头看着他,扬起眉,“那便多问一句,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方锐看着叶修不正经的揶揄样子,想起的却是那日那道云淡风轻将他们所有人挡在背后的身影。毫无理由地豁出性命,仿佛只是随心而为,不挟恩图报也没有丝毫犹豫,不计较前因亦不在意后果,冷淡不屑地说一句“和我对打还敢不专心”?


五脏六腑仿佛为之震动,某处地方生生塌陷一块,心跳声越来越大。


他自被迫“叛出”呼啸堂后的某一隅黑暗,仿佛被人蛮不讲理地敲开一角,将光明倾倒而入。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明知他的欺骗与隐瞒后,还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前,保护那个臭名昭著的“鬼迷神疑”。


他倏而一笑:“我想要那个承诺。”


等你成为天下第一,再陪我上刀山下火海,游遍四海八荒,永远剑指我的敌人——这是你对天行者无量、雅贼鬼迷神疑、兴欣打杂小厮方锐的承诺。





-叁拾-


天玑山在定京附近,以方锐和叶修的速度,三天便可以到达山脚。


一路上,方锐给叶修讲述了自己和兴欣的故事。


故事的剧情异常俗套,仿佛是哪个杂书铺里的三流话本的原型,无非是宗派换代,老人受排挤,被诬陷叛出宗门,走逃无路之下投靠一家客栈,隐姓埋名,做了个不为人知的小厮。


“苏沐秋是嘉世的人,”方锐解释道,“因为嘉世要求苏沐橙和另一个大门派联姻以取得武林盟主的掌控权,苏沐秋便带着苏沐橙离开,独自创立了兴欣客栈——也就是知秋阁明面上的营生。老板娘陈果是在他们受伤后收留他们的人……或者说,兴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被收留的。”


若不是为世不容,又何必相拥取暖。


“给我安个雅贼的名号说我偷了宗内珍藏‘缙云履’,也不过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到苏沐秋,”方锐垂眼叹气,“没料到我英明一世,还被人做了筏子。到最后为了和宗派断绝关系,放弃了呼啸堂的功法,改练兴欣藏品《无量决》。”


雅贼鬼迷神疑,江湖人人寻而诛之,希冀找到他偷盗的万贯财宝。


“说我雅贼,那些老东西的珍藏也别想要了,”方锐笑嘻嘻地说,“正好我身法不错,以牙还牙也算够格。”


这便是一切的由来。


叶修对此,只感慨了一句:“那你唯一一次失手岂不是在我手上?”


方锐:“……这应该是重点吗?小混蛋。”


叶修不满:“对唯一打败你的天下第一就是这么说话的?重来一次。”


方锐:“我呸,你小小年纪嘴怎么这么欠?”


叶修谦虚:“一般一般,不及老魏。”


方锐大怒,刚刚那点惆怅顿时烟消云散:“这老家伙怎么尽不教好的!你别跟他学!”


在一路鸡飞狗跳下,天玑山终于近在眼前。作为当朝国师的居所,它理所当然地云雾缭绕,层峦耸翠,清溪落涧,透着未经半点雕琢的美。然而人人又都知道,这仙境般的峰峦,潜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给手中的马喂了一把黄豆,叶修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喃喃自语:“那国师自己一个人住这么高,不冷吗?”


方锐还真思考了一会:“可能他穿得比较多。”


叶修又问:“这山什么情况,你了解得多吗?”


“天玑山,”方锐砸吧一下嘴,“我以前上去过一次,那国师可真是个变态,整座山基本是用机关堆砌起来的,亏得我修过玄门八卦术,轻功身法又不错,否则真要被揍个鼻青脸肿扔下来。”


“你上去过,那你见到半相国师了吗?”叶修问。


“没见到,”方锐老实地说,“我以前是轻功不错,但不怎么能打,他这人布置了各种陷阱也罢,最后还非得拿傀儡守屋,我根本打不过。他又不是什么漂亮姑娘,我也不是必须要见这人,索性又自己下山了。”


叶修靠在树上,若有所思:“这么说,见他还挺麻烦的。”


“那可不,”方锐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除了漠北张新杰,我就没见过一个比他还会没事找事的人。一个男人整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要见他还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文韬武略样样得行。”


骤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叶修顿了顿,神色如常,却微微垂下眼:“你现在还能上去吗?到时候要是情况不对我们马上就撤,别在这受伤了。”


“当然能,”方锐“唰”地打开自己的折扇,笃定地说,“这世上要是有连我都去不了的地方,那便没人能去了。”


叶修“嚯”了一声:“这么自信?”


他轻轻一笑:“必须的。”


为报一诺,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叁拾壹-


事实证明,上天玑山根本不需要方锐赴汤蹈火。


他从前在呼啸堂修习的功法虽已不用,内力却还在,身法在经过无量决打磨后更显精妙,莫说天下第一,叶修估摸着就这程度,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一路上,天玑山的机关被方锐摧枯拉朽破过去,一点阻碍都没有,随意轻松到仿佛只是出来踏青。


叶修看得眼花缭乱,不得不承认,方锐在轻功身法和玄门八卦上的天赋实在惊世骇俗,被称作“天行者”根本不为过——叶修想不出这世间还有哪个地方方锐去不了。


“不太对劲,”然而即将走到山顶,方锐忽然停下来,脸色变得有点怪异,“这里的机关难度比我上次来的时候还要低,这不是那个龟毛国师的作风。”


叶修问:“有诈?”


方锐挠了挠头:“这倒不是,好歹也是一国国师,没必要搞这种手段,何况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看这架势,倒有点像是在等谁……”


话音未落,恰巧一阵清风拂面,这山巅凛凛孤松随之律动。霎那间云雾散开,泠泠水声和啁啾鸟鸣传入耳中,不见百花谷的芳妍,却草木错落有致,郁郁菁菁。一条未知源头的蜿蜒清溪蔓延而下,锦鲤游弋,金鳞闪烁,恍若浮光跃金,水上空悬仅供一人行的玉色卵石,通向不远处在雾气中影影绰绰的木阁。


“这也太差别对待了,”方锐瞪大了眼睛,“这是邀请吧?我上次来根本就没见着这条路!今天连傀儡都不用打,直接就登堂入室了?”


叶修:“……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


“你不要总挑我的毛病,我又没上过私塾,”方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话说回来,这个神棍到底什么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叶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前那条仿佛没有任何陷阱的道路,“不管他什么意思,走吧,我们去瞧瞧。”


方锐深以为然,跟着点头。


两人轻松地踏过卵石,一路来到那看上去古朴的木阁,推开虚掩的门。拖长了尾音的“咯吱”声过后,叶修猛然察觉了什么,一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一个大活人,居然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叶修没有丝毫犹豫就转身打算去找不见踪影的方锐,一道陌生的嗓音却传来,止住了他的步伐:“天行者在另一个房间休息,并无大碍。”低又清的嗓音属于成年男性,不带丝毫多余情绪,声音不疾不徐,语调却平稳,仿佛蕴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叶修转头看去。


不见雕琢的木制楼阁内,架着巨大的楠木案。陈旧的周易八卦经堆积在岸边,星图由数不胜数的线连接,批注密密麻麻,边角泛起黄。龟甲、蓍草杆、竹签列次排在星图边,有几样系着颜色偏暗的红带。


引人注目的,是坐在案后的人。


对方一袭墨绿色长袍,幽暗烛火下勾勒出银描的痕迹——他的衣袍,赫然绣满了一幅星宿图,神秘而幽邃。这是个年轻的男子,脊背挺拔,宽大长袖下的手修长如玉,两指并起正夹着一颗剔透的棋子。


坐得极直的青年衣袍整洁乃至一丝不苟,领口处盘扣妥帖,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肌肤,偏偏未戴冠冕,乌鸦鸦的发垂在肩上,平添了几分随性。察觉到叶修的视线,随手将那枚刻了“将”的象棋扣在星图上,他转过头,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冷淡而沉稳:“你不是寻了我已久,怎么现在却不愿过来?”


“不,我只是颇为惊讶,”叶修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步履从容地迈进了这间神秘木阁,“原来盛名满天下的国师大人是这个模样。”


传闻中精通星象占卜之术的神秘国师,不是叶修所想的白胡子老头模样。他分明是个年纪极轻的男子,半副玄色面具掩住左半边脸颊,面具上以金纹图,贴合出流畅而俊逸的面部线条。露出的另半张脸清俊无双,眼眸稍显狭长,仿佛藏着万千星辰。


他苍白的薄唇倏而弯了弯,对着自顾自坐在自己对面木凳上的叶修开口道:“不知叶小公子所想的某是什么样?”


“你知道我的名字,总也该报上名讳吧,”叶修扬眉,压根不理半相国师的话,“半相国师大人——或者京城四大统领之一、玄武营的执掌人,辰王殿下?”


“小公子天资聪颖,倒是某失礼了。”半相国师并无半点被戳破第二重身份的恼怒,平静如常,“在下王杰希。”


定京四大统领中最为神秘的玄武营统领辰王,是当今唯二的异姓王之一。无人知他真面目,只知他统帅的玄武营善守卫,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上天入地易如反掌。凡是守城之战,玄武营从未有过败绩。


玄色面具纹玄武,叶修也是靠这个才猜到大名鼎鼎的辰王和半相国师是同一个人。


“王杰希……”若有所思地念了两遍,叶修单刀直入,“你既知道我要来,那也应当知道我所为何事。”他顿了顿:“听闻国师藏有昉风神医云游前留下的最后一支玉愈膏,我有个朋友手臂受伤,唯有玉愈膏可治,故来大胆讨药。”


“朋友?”王杰希神色不动,“玉愈膏天下惟此一支,其珍贵程度可不是小公子的任何一个朋友,就能拿到的。”


“是很重要、非常重要,于我有救命之恩的朋友,”叶修毫不迟疑地说,“我必救他不可。国师今日提出的任何相易条件,都在所不辞。”


“可。”出人意料的是,王杰希非常好说话,竟是思虑片刻便应了下来,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受人之托算过一卦,知道你我二人必有这一面,也知你要救的是位身处武林的爱国义士,无意为难。”


“但凡事皆有因果,取舍平衡之道,你当也清楚。”王杰希的手忽然拂上签筒,“曾经青龙营统领向我许下三诺,只为你求了三签一算。他本欲亲自带你来见我,不料中生变故,索性托我见你一面,将卜卦内容一一告知。”


王杰希说的内容对于叶修来说过于陌生,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青龙营统领是…周泽楷。


他攥紧指尖,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某种醇厚的情绪冲刷着五脏六腑,在他窄窄的心肺间掀起滔天巨浪。


“他剿匪救出你后帮你疏通经脉,自己却受了内伤。回京找我调养时对你的功法心生疑虑,我看出伤他经脉的内力出自合欢心经,如实告知,”王杰希平静地叙述道,“后来他又将你体内绝心蛊、生念蛊的情况告知我,要个解决办法。”


“我答应他以三诺换三签,亦算出我们命中有这一面,无论周统领有没有提出这个请求,我都注定会见到你。”他将签筒递至叶修手边,“但因他有报在先,这一卦我不收你分毫;我承了他人情,玉愈膏也可换给你。”


“先摇三签,算完之后,我为你解卦,告诉你如何解决二蛊一经,再告诉你玉愈膏的交换条件。”


叶修不接签筒:“二蛊一经,也有解决办法?”


王杰希轻轻挑眉,神色莫测,声音听不出喜怒:“绝心蛊与生念蛊相生相克,平日倒无妨,十五日合欢心经发作后则会暴动。若我没猜错,你还没有固定的炉鼎,能把合欢心经修练到第五层,全靠自己的天赋?”


“……”叶修心想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尴尬地咳了两声,避开这个话题,“我修炼到第五层之后,十五那日的虚弱症状也减轻不少。”


“你体内的功力越深厚,绝心生念蛊便越不起作用,合欢心经的负面影响也越小,”王杰希说,“既是已经修炼到第五层,要彻底解决也很简单。”


叶修疑问地看向他。


“纯阴体,”年轻矜贵的国师笼起袖袍,“以纯阴体作为炉鼎,双修一次,两蛊立死。”


“纯阴体?”叶修紧皱着眉,“这是极少见珍贵的体质,我又要如何寻见?何况双修一事,倘若不是心甘情愿,我也不愿勉强对方。”


“呵……”始终冷淡而沉稳的青年自唇边溢出一声古怪又意味深长的笑,忽然俯身,薄唇几乎要触碰叶修的耳垂,呼吸间的热气喷吐,几乎要灼伤他人,“纯阴体珍贵?”


“我说的是一般人修炼到第五层的情形,可你不一般,”即便是暧昧的姿势,他也仍旧有种不为所动,有种几近残酷的冷静,“叶修,你可知道——”


“你是比纯阴体珍贵千倍、万倍的天阴体。”








TBC


放王总出来叻。


明示一下,王总是本文中最浪的人物(。


为布景板里的深情小周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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