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叁那棵树

初识如木,叁年如故。

【all叶】最佳炉鼎 10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背景,苏遍天下修罗场。




-贰拾壹-


车行一月有余的时间,定京总算近在眼前。


这一月的十五风平浪静,一整日叶修都坐在马车里练功,而很巧的是,周泽楷那一日好像特别忙,索性就没出现过,连着饭菜都是放在门口让叶修自己拿。


他们在途中过了个新年。


青龙营的将士性子都像极了他们的统领周泽楷,在这种热闹的节日里反而表现得极为内敛,然而当所有人坐在一起围着篝火烤肉喝酒,垂眸望着杯中倒影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几乎遮掩不住。


离乡已久,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充斥了每一个将士的心。


到达定京前的最后一站是锦州城。


定京城旁锦州素来富饶而繁荣,锦商闻名天下。行军休息时,叶修寻着空来到了锦州城。他这一路总是这样来往于各大都城——为的是寻找那传说中的“知秋阁”,用的是去城里大商铺询问的笨方法。


然而一无所获。


街头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四处皆是女子漏下的香风及男子爽朗的笑声。叶修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冷不防忽然听到了一声带着点惊疑意味的“咦”。他闻声望去,正好看见一狐裘锦衾的华服公子,正隔着来往的人流,静静看着他。


见他望来,那面容带着点风流倜傥意味的俊俏公子眼眸一眨,手上已有一把折扇倏尔打开,五个极端嚣张无耻的字大剌剌地写在那雪白扇面上——“天下第一帅”。他不紧不慢地扇着扇子,笑容有点不正经的散漫意味,却硬生生做出了点大气凛然的样子:“小公子如此英姿飒爽,在下不过一时看迷了眼,得罪得罪。”


这话就算是放在男子之间,也委实有点不妥当。更何况叶修与这人素未谋面,也不知道他这通不着四六的夸赞是从何而来了。


叶修顿了顿,然后也扬起唇角,非常友好地回了句:“兄台也不差,玉树临风,英俊倜傥,不愧是‘天下第一帅’,佩服佩服。”


按理说叶修这话该是嘲讽,可他满脸的真诚,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就真的让人搞不懂了,白白落得一点不好发作的尴尬。


那俊俏到有点轻佻的玉冠公子一愣,接着“唰”得收起了折扇,倏尔变得嬉皮笑脸:“你也觉得在下担得起这‘天下第一帅’?哎哟哟,英雄所见略同啊,不知公子姓甚名甚,家住何地,师承何人,可有婚配?”


他隔着那闹市没心没肺地笑,然后一步步走来。


然而下一秒,叶修忽然抬手,似笑非笑地以双指夹住自己腰间被神不知鬼不觉勾出一点的短剑,接着平静地望着对面那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贼”的公子:“这位‘天下第一’,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这俊俏公子有一霎那的愕然,却在转瞬后收回,又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笑嘻嘻模样:“有趣。”接着叶修只觉得面前眼花缭乱片刻,接着面前已无人在,只留下一句悠悠的“别恼别恼,在下和你也算不打不相识”。


叶修睁大了眼——他完全无法把握面前那人的离开方向,更遑论追上他!


论轻功身法,这人绝对是他见过的第一。


可是想来想去,叶修始终寻不到关于这人的半点记录,只得摇了摇头,也没心思询问这仿佛无人知晓的“知秋阁”了,拔腿要走,却在想起什么后蓦地一顿。


如今也是元月,他知周泽楷生辰在一月之前,却在当时毫无准备。如今正是春节前后,叶修想着不若两件礼物一同买了,也算是一点微末心意。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找到了满意的东西,便回了青龙营。


今日正是元月十四,最多一两日就可到达定京。一夜之后,叶修本打算在十五这日就送予周泽楷,岂料这一大早的,周泽楷就又如前一次一样,不知所踪。叶修有点无奈,却又怕外出寻找周泽楷会徒生事端,索性就在营帐里待着。


已至傍晚,叶修出了营帐,打算去那个他从青龙营将士那听闻的一方“天池”。那“天池”据说是一汪温泉泉眼,四季都有温热泉水,就在他们驻营地不远处的森林里。


风尘仆仆近两月,也没什么条件洗澡,难得遇到溪流小河,下去冲一冲也就罢了。根据青龙营军令,落日后不允许将士四处走动,只允许在营地活动。叶修自然不需要遵守这军令,瞧着那地儿不远,又不会有将士在哪,难得的洗刷疲惫的好机会,加之合欢心经发作,他功力有所下降,不太爽利,便只身去了那“天池”。


远远的,便见白雾氤氲,凝成雾的热气在冬日里格外的舒适。叶修的步伐都轻了起来,几次点地便旋身到了“天池”前,冷不防听到有人低喝:“谁?”


他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只看见那温泉里,眉目俊美到极致的清冷青年正略带愕然地看着他,眼底滑过微不可察的慌乱。


……周泽楷?


叶修只来得及想到这,就忽然感到一股热流轰然在全身腾起——他茫然片刻,听到耳边有水流哗啦声,周泽楷赤着精壮白皙的上身,发梢上滴着水珠,低眸没有看他,急急说了句:“我马上就走。”


一切在此刻都明了不已。


合欢心经彻底爆发,两大南疆蛊王隐有异动,叶修脑海内一团混沌,意识逐渐消失。


周泽楷转身要走,衣角却被人攥住了。他僵硬了下来,还不敢回头,就感到一具带着热度的躯体极紧地贴住了他,身后那人委屈的嗫嚅声响起:“热……”


周泽楷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料到此行出来之前那人对他说的叶修身上的合欢心经的副作用,最终还是发作了。他自知道起就在十五那日始终躲避着叶修,谁料到……在回京前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害了叶修。


合欢心经,一经发作,除了合欢别无他解。


早知道不该抱有这种背德的情感,如今却尝得恶果。


周泽楷转过身,以他此生最大的毅力,看着面前那人被迷雾笼罩的眼睛:“我是谁?”


——“周、周泽楷……”


周泽楷心跳一顿。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他低着声音。


叶修偏着头,却好似没耐心回答了,伸手没有章法地扯下周泽楷才披上的外衫,头蹭到了周泽楷脖颈,嘴唇在他锁骨上胡乱留下一串乱七八糟的齿痕。


一切都不言而喻。


无法忍耐,无法抑制。


周泽楷抬起了叶修的脸颊,深深地看着,接着嘴唇覆上他的嘴唇。


“…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你了。”


倒入那眼温润泉水,本能支配躯体,衣衫件件褪去。


“我想起来了,你却没有。”


声音被吞没在了吻里。


周泽楷抬起手,取下叶修的发带。


黑发扬在水流里,蒙上了他的眼眸,可他却清晰地寻到了叶修。


如此熟悉,如此……


再也无法放下。




-贰拾贰-


叶修做了一个颇为绵长的梦。


梦里星河灿烂,夜色清冷,是他所熟悉的青萧山的景色。那时怎么看也无甚有趣的蝉鸣空桑林,如今在他眼里,却有了生命般,朝夕间露水的凝散都一清二楚。


终究是有了物是人非的思念。


他看见了尚且七八岁的自己,闲对月色双眸熠熠,口里喃喃念着师尊白日教的口诀。他自小懒散,唯独对武学一途锲而不舍,仿若投入了便一生不悔。


可是那一晚,已是打更时,本该寂静无人的小院,他却遇见了另一个人。艳骨青松,仿若皎皎明月的沉默少年夜行而至,周遭有浓郁到散不开的血腥气。他神色苍白却平淡,漆黑清冷的瞳仁盯着叶修,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潭清澈的死水。


周泽楷自知倦极累极,却不敢昏昏睡去。他打从记事起就心智坚韧,只是那一晚,却有了种无论如何是撑不住的疲惫。他似顺水浮萍,无依无根地随波逐流,是一股绝对不能死的信念拖着他,他才到了青萧山——他父母生前好友青梧剑尊所掌教的合欢宗处。


周家世代忠良,门楣清正廉洁。他父亲周之抒是户部尚书,温润和煦,俊逸雅致,一身正气;母亲叶岚则是红叶山庄大小姐,性情明快如火却单纯善良,红衣猎猎,是三十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容貌倾城绝艳,一手红叶刀法为武林中人称赞不已。


他父母二人琴瑟和鸣,恩爱至深,其间因为他母亲出身武林的缘故,两人历经磨难,因此成就一段姻缘后,更是珍之重之。周之抒后院清净不曾纳妾,因此只有周泽楷一个嫡长子,严厉却也疼爱,自小教导他经史策论,只盼着他日后入仕,子承父志,做一名清廉好官,为国为民,奉献一生。


可惜他没能看到那一天,周泽楷也没有如他那般,成为一名心怀天下的文官。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七年前淮南王拥兵造反,筹备兵马之时急需黄金白银,却教户部尚书周之抒瞧出了端倪。周之抒与叶岚追查此事,拨丝抽茧般寻出真相,断然拒绝了淮南王的招纳之意。不料淮南王心性恶毒残暴,不顾荣曜国利,竟以割地为押向东晋国借兵,又以利驱使西越倭族出手,一夜之间屠尽周家与红叶山庄,满门上下除了被亲人拼死保护并送进祖陵隐藏的周泽楷,无一活口。


天子震怒,不必彻查,凭借周之抒送来的证据便知这是淮南王做的,于是派兵出征,然而淮南王究竟是势大狡诈,竟生生周旋了七年。


这七年,周家和红叶山庄唯一留下的血脉周泽楷,毫无踪迹。


没有谁生来便是冷漠寡淡。那个年少稚嫩时也曾爬树翻墙的调皮男孩,终于在看见了亲人被屠戮至尽,鲜血淌满青苔石阶时,无奈而痛苦地长大成人。


他丢下笔墨纸砚,放下曾经的文人志气,决绝而艰难地提起了匕首。谁也不曾知道周泽楷经历了什么,他们只看见他一路而来满身清冽风华,销声匿迹七年后,年方十二岁的少年高头骏马,金銮殿前请帅令,用着周家与红叶山庄落地的二百五十七个人头,用着他父亲拼死送给天子的淮南王情报,求来了一个出征的恩准。


他跪地谢恩,沉默而清冷。周遭的人们指指点点着怜悯他的不幸,也揣测着他七年间的遭遇,同时又暗暗嘲讽着,十二岁便想上战场,意气用事得过了头,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


可那少年始终沉默寡言,却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插入了淮南王的心脏。他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将领由一开始的轻视变为信任敬佩;他武功绝世,才十二岁的年纪,“荒火”“碎霜”双匕之名传满天下。他带着一股发了疯般的狠劲,日夜不休地等待一个祭奠周家和红叶山庄满门生灵的机会。


短短一年,他把淮南王生生逼到了黄州一角,淮南王避无可避,周泽楷孤注一掷。


然而他失算了。营内副将背叛,决策失误,还未成年的周泽楷含着满口的血腥气,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绝望的疲倦。甚至一路跌跌撞撞,力气流逝的时候,他有些茫然地想,要放弃了吗?


可是周泽楷不想闭眼。怕一闭眼就是父亲和母亲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怕看见疼爱他的仆妇老伯霎那间成为一具具冰凉的尸体,怕又看到年迈慈爱的外公外婆把他塞进红叶山庄祖陵之后,一转身却被刀剑刺了个对穿。


他不曾安眠,在噩梦里徘徊了七年。


是,不敢忘,不能忘,不甘心放弃,也无法放弃。


于是趁夜逃亡,周泽楷来到了合欢宗。


彼时的他心里只剩下漫天盖地的恨,深入骨髓,掏心掏肺得疼。他捂着伤口一路而来,打更后的暗沉的天空,身后是追兵,前方却是七年从未见过的父母的友人,周泽楷性子早被磨成对人世真情不抱期望的冷淡,于是步伐就迟疑在那里,终归是不想相信,也不愿打扰。


但他没料到,这么晚的天,还有人并未睡去。


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就比他失去亲人前,要大那么一点点。周泽楷敛着眼眸看着那清秀的男孩,没有说话,唇齿间尽是无力开口的茫然和干涩。风吹树林动,月色如水,他眼前便是一黑,却察觉到自己并未倒在地面上,触感柔软而稚嫩。


只是太累了。能强撑着不陷入沉睡便是极限,周泽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一动不动,看着那男孩把他搬到床边,动作生疏地帮他处理伤口。


“你这样闯进来,大概是想找师尊吧。可是师尊有事出门了,宗里就没剩几个人,我想他们可能还没我靠谱,就我来帮你好了。”那男孩说话倒是有趣,是那种带着点不谙世事般天然无畏的坦然,听着理直气壮,让人牙根发痒。然而他又并非不懂装懂的卖弄,无端让人觉得,这不太像是一个孩子。


男孩说早起的晨露,偷偷给他开小灶的师兄,说上次照顾了一只受伤的梅花鹿,说青萧山的传说,说师尊平日里老小孩的举动。


但这男孩实在不是一个说故事的天才,说得并不有趣,甚至还有些无聊。普通孩子该有的天真无邪,在他身上实在瞅不见踪影。


他给周泽楷端来白粥,一勺一勺煞有介事地喂。大概是放了药草,有股淡淡的清香。他喝完后,男孩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望过来,用一种请求又带着商量的语气问他:“你能不能不要睡?”


周泽楷一愣。


他撞见男孩如琉璃般清澈的眼睛,真诚地请求,能不能不要睡?


——因为一旦睡,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一瞬间明白那些干巴巴的故事是从何而来,不过是出自一分纯澈的真心。他不愿意让他死,于是绞尽脑汁寻思着趣事。


叶修看见那个清冷寡言的少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表情,腼腆地垂下眼,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对他说:“不睡。”似乎只是宽慰的话语,可不知为何,从这少年口里说出来却十足令人信服。


大概是他答应的,从未食言过。


后来周泽楷度过了艰难的一夜,还是睡去了。只是这回不再有生命随时消散的慌乱,无比安宁。他的梦里第一次失去了满地的鲜血和家人死不瞑目的样子,而是成了一幅幅画。画里的主角都是一个小男孩,他采晨露,和师兄在后山吃师兄偷偷买给他的烧鸡,在夜色中围着篝火说着青萧山传说,然后对着吹胡子瞪眼的师尊认错,转身却做个鬼脸。


那样鲜活而生动,把他的梦境都染成了色泽绮丽的模样。


而后周泽楷想,这男孩说的故事,好像是有趣的。


再然后,那便是后来的故事了。


叶修的梦醒了。


他感觉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偏偏又很清爽。叶修坐起来一点,才发现自己被换了身新衣裳,这周围的装饰,分明便是青龙营,身下柔软的床榻,也是他平日里睡的地方。


有人撩开帘子,见他醒了,身形微微一顿,接着便又迈步而来,停在他面前,半蹲着将托盘上的粥放下,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是饿了?”


叶修愣愣地看着周泽楷,一时之间该有的尴尬反而被这欲开口的疑惑压制了个彻底,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十二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泽楷长长的眼睫微垂,闻言抬眸,流光在那双如点漆之墨的眼瞳里溢过,像澄澈的黑玉,沉默片刻便道:“是。”


气氛好似莫名沉闷。毕竟这是多年以前的事,如今也算是物是人非,旧事重提,连叶修都未必记得细枝末节。


可他究竟是内心多了些莫名的情绪。


“……抱歉,”周泽楷见叶修还在发愣,又低下声音道,“我……”


用了不到万分之一秒就反应过来周泽楷说的是什么事,叶修攥着被子的手猛然一紧,这回终于算是避无可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怎么能怪你。是我没和你讲清楚,我修的心法……”


“我知道。”周泽楷忽然打断了叶修的话,声音平静却笃定,似千斤重担已压其上,“我知道你十五日会这般。”


叶修一时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便是因为知道,”周泽楷的声音倏尔变得干涩而无力,“才从来不在十五日见你。”


呼吸声停止,风声也顿住。


“周统领……”叶修舌头打结,半晌才缓过劲来,脑内乱糟糟的思绪被他一一理清,便又平静下来,说道,“你也看到我倒在青龙营前是什么样了。”他忽然笑了两声,像是在这一瞬间,骨子里的青涩又被生生削去几分:“我这样,你……”


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缘由在于他看见了周泽楷的眼睛,里面透着的种种情绪都让叶修觉得自己此刻的话对于周泽楷简直是一种另类的侮辱。若是在意这些,他也不必在青龙营中处处小心翼翼怕自己多想;他也不必继续体贴而柔软,甚至于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番话;他更加不必以这样的低姿态,请求般地看着自己。


他不在乎。


叶修想,自己恐怕也是不在乎的。


这样的人,哪怕是个男子,生得俊美绝伦,难免清冷却将满腔真心捧出与他看,不在意从前种种,萍水相逢之缘却记了十二年之久。


他看似孑然一身却风华绝代,被称为玉面修罗内心依旧热忱如少年,让人想拒绝都难。


但是也仅仅是“难”,并非无能为力。


叶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接着露出一个对他而言十足陌生的,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表情,话语直白而残酷:“不是,周泽楷,我也不在意这个。但是你要知道,我身修合欢心经,而你是军营统领,我每月十五都有这样一次爆发,可你未必每个十五都能在我身边。若是你再度出征,我也不愿任性妄为与你同行。我们或许半年不见,这期间意外无数,我若不小心着了招,那么你该如何自处?”


他不待周泽楷有任何反应,只自顾自地说:“我想你和我大抵都不会在意之前的事,但之后呢?或许你依然可以不在乎,可我接受不了如此。便是有心同结,那么任何越轨,都叫背叛。”


“我不愿背叛。”


正因为不愿,倒不如从前便不要开始。


这样,便可以免去无数的“将来”和“如果”。





TBC


小周下章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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