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最佳炉鼎 06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背景，苏遍天下修罗场。
-拾肆-
今日的燕都护国府，迎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新杰替张佳乐满斟一壶茶，目不斜视，“所以，繁华七杀此次来访的目的是？”
“你还是先解释解释你和韩统领是什么情况吧。以你二人的身份功力，怎么会被一群马贼包围，还被他们寻着机会布了阵？”张佳乐不置可否。
大厅内气氛陡然一凝。
“漠北奇珍冰灵草，一经破土便有异象，可催生一片绿洲。可惜这冰灵草濒临绝迹，我寻遍漠北，也只找到这一株，”张新杰沉默片刻，取出一个白玉匣子，“匈奴近日蠢蠢欲动，南疆那边似乎与他们达成了交易，以南疆毒蛊交换武器。最近这几场战役匈奴皆用了火毒蛊，我可以暂时压下毒素，但若想彻底解蛊，只能采这株灵药做药引。”
他顿了顿：“这次情况紧急，统领便随我去寻灵药，那群马贼素有凶狠毒辣之名，仗着对沙漠的熟悉四处劫掠，横行霸道。他们人数少又躲藏灵活，城守备出动多次都毫无办法。这次应当是接了匈奴的消息，受雇来抢下灵药，幸好我和统领及时赶到——然而他们以毁药为胁迫手段，我和统领便不得不入他们的阵。”
“勾结外族，通敌叛国，”韩文清冷哼一声，眼神如掉落的冰碴子一样冷漠，却带着隐隐的怒意，“罪无可恕！”
他一身忠骨，与已故的韩老将军共同镇守边疆十年，匈奴未敢踏进一步。如今敌人竟用此等卑劣的毒蛊手段，疆土内也赫然有其同党，自然让他怒不可遏。
“还好你们够及时，”张佳乐听到这，皱眉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如今边防已经紧张到了这个地步。”
“用毒，毁药？”孙哲平的脸色直接就冷了下来，“跳梁小丑，滑天下之大稽。”
面对此等国家大事，他们不约而同地体现出爱国义士的一身忠骨。
“也没有那般紧张，”张新杰冷静地说，“只是匈奴这几年屡战屡败，被打压得势力凄惨，如今恐怕是准备破罐子破摔，拼最后一次了。”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笑，那笑若万里冰霜之上倏尔绽放的花，携着葳蕤春光脉脉而来：“倘若这一战告捷，将士们也可以回家了。”
他这话一出，连韩文清冷峻的面容也神色一动。
他们白虎营这些年驻守边疆，为荣曜王朝南征北伐，悍不畏死，硬生生挫去匈奴的狼子野心，却是从肩负重任起，已有十年之久。如今战事终于到了尾声，家乡的歌谣，好似都可以提前哼出，作一曲昂然的战歌。
“如此说来，你们刚刚遭遇的那场祸患还是这小少爷挡下的。”张佳乐有所触动，半晌后才玩笑般开口，打破了有些感人的氛围，“当时你们明明知道那劫匪底细，居然也不开口提醒，现在还借了小少爷的武力把那群马贼直接就抓进白虎营审问，真是好一手隔岸观火，良心呢？”
孙哲平从鼻子里哼了声，大爷似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也是满脸的问罪之色。
“你当时在他身后，我和统领便没想那么多，”张新杰迟疑着说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他动作一顿，看着一边正百无聊赖玩着手影的叶修：“抱歉，多谢。”
“啊？”正摆弄出狐狸手影的叶修玩得不亦乐乎，乍然被人提到还有些莫名其妙，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被张佳乐抢先介绍了起来：“这小少爷是出师门历练的，一番机缘巧合之下与我们结识，也算得上是——”
他还要斟酌语句，孙哲平就自然地接过话头：“生死之交。”
张佳乐的身子陡然一僵。他像是未曾经意地，一侧脸便对上了孙哲平专注瞧着叶修的目光。不说柔情似水，终究是多了几分不属于狂剑的，小心翼翼的牵挂。
毕竟共为挚交多年啊。张佳乐想，有些东西孙哲平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叫叶修，是自宗门外出游历的闲人，”叶修从善如流，配合着一拱手，“您是回春手没错吧？”
“他人所封，”张新杰神色淡淡，“正是不才。”
“年少英雄，妙手回春，”叶修精神一振，看了眼孙哲平绑着绷带的手，心想终于轮到我求人办事的场合了，还得多说两句好听的，于是一本正经地说，“够才够才了。”
张新杰微怔，不知该对这不着四六的夸奖作何评价，一时居然有些哭笑不得。
“咳，”叶修又看了眼一直不太说话的韩文清，觉得这两人毕竟是搭档，拍马屁还是不能厚此薄彼，绞尽脑汁，把脑袋里的文采搜刮了个遍，才勉强憋出句好话，“韩…统领，盖世豪侠，英姿勃发，天人之姿，非常厉害。”
韩文清平日里见的人，胆子大一点的无甚反应，胆子小一点的到了他面前，几乎都不敢把头抬起来，这样的奉承倒是极为少见。
韩文清转头看他，心中没有多少不耐，只是感到有几分奇异。
见对面那人眼睛清亮，不避不让地看着自己，令韩文清心头陡然产生了种荒谬的感觉——他想起刚刚这少年鞭指匪首的懒洋洋模样，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忍俊不禁，更有种隐隐觉得好笑的纵容感。
他心下一时有些异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悄然又转过视线，无意中与张新杰目光对上时，两人都一顿，霎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张新杰垂眼看那琥珀色的茶汤，也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血景狂剑因受手伤归隐，我观其面相，怕是旧伤复发了。几位如今突然来了漠北——斗胆一猜，你们此行是为找张某寻医问药的吧。”
他又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如水，看向三人：“三年前张佳乐来找我时，我便直言我无法做到，三年后，我的答案也一样。”然而还未等几人的表情有所变化，他却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但这三年间，我的医术也有所精进。倘若加上张佳乐，我有把握将他的手调养好，起码日后拿剑也无问题——不过恕我直言，调养好的手臂不是铜皮铁骨，经不起那招自损三千的血景剑法。”
“如今大战将及，你们不该多留，”韩文清面容冷肃，“但要是不怕死，我也不阻拦你们留下，护国府不缺三个人的饭。”
他话说得不甚客气，张佳乐的神色却隐隐一松。韩文清性子向来如此，要是说得好听，反而还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在这等要与匈奴大战之刻，他能让他们留下，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只是——
叶修忽然开口：“他的手不能完全治愈？”
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少年眸光清澈，毫无一点强求和怨怼之意，因此张新杰也不避讳：“不说绝无可能，但我做不到。”
“我猜也是，”叶修面不改色，“你做不到，谁能做到？”
“岐黄之术，一半在人，一半在药。倒不是我技艺不精，只是许多药方上的灵药，都如这冰灵草，不是失去踪迹就是百年一开，”张新杰道，“当年昉风神医方士谦采下世上最后一株玉续龙雪草，制成对温养四肢，接续骨骼经脉有奇效的玉愈膏。”
“昉风神医天性不羁洒脱，云游四海之前，将自己的珍藏药方与灵药尽数赠予好友故人，孤身离开，已有几年不闻音讯。玉愈膏作为最珍贵的医珍良药，必定在他赠送之列，却不知道具体在谁之手。若是能找到玉愈膏，他的手伤我就有九成把握治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新杰倒是医术精湛，然而漠北终究药材匮乏，以他如今手上的材料，恐怕连稳定孙哲平的手伤也要用三个月之久。
“这事既然不是秘密，定有人会知道玉愈膏的下落，”叶修像一个打定主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孩童，抬起眼睛看着张新杰，开口问道，“可否告诉我，有谁会知道？”
孙哲平满面复杂，他看着叶修隐隐固执的模样，忽然觉得喉咙发痒，拳头握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可知道百晓生？”良久的沉默后，韩文清先开了口。
“江湖百晓生，上至大宗密报，下至寻常百姓之间的纠纷，无所不知。”张新杰接着道，“武林内的特殊行业，当数百晓生一流，他们如同汇入潮水的一粒沙砾，悄无声息洞悉一切，以专门贩卖、交易情报为生。”
张佳乐陡然抬头，像是明白了他们接下来打算说的话。
——“江湖第一百晓生，知秋阁阁主。”
-拾伍-
在护国府的日子颇为清闲。
韩文清身为统领，平日不是领着城守备巡查就是去白虎营练兵，神龙见首不见尾；张佳乐和张新杰共同为孙哲平治手伤，两个人都十分忙碌，叶修也不想多打扰；孙哲平正在经历会给人肉体带来极大痛苦的金针疗程，每日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叶修就更不会去找他闲聊了。
总之，在这防守严密却冷清的护国府内，就叶修一人无事可干，只能天天练功睡觉，一帆风顺地度过了十五。
无聊的日子又过了大半月，叶修虽不是闲不住的人，也觉得甚是难熬，终于在今日出了府邸，打算到燕城里四处逛逛。
说起来他还真没正儿八经地看过这燕城的景致。漠北风土人情别致，男子都生得高大粗犷，不似定京公子尽是风雅潇洒，而女子也都有着小麦色的皮肤，行走间自是飒爽英气，甚至不曾遮面，和江南那些矜持而柔软的娇美姑娘截然不同。集市人生嘈杂，连叫卖声都好似比其他地方多了些爽朗豪放。
叶修走在街上，衣摆上的云纹流动着勾勒出一片清隽的优雅，看着又貌若好女，实在是燕城少见的风景，引来那些大胆热烈的女子频频回首。只是叶修毫无所觉，只是饶有兴致看着四周卖武器的店铺。
他从下青萧山以来，武器不是折的竹枝就是捡的柳枝，虽然就地取材还游刃有余，看上去还颇为潇洒，但叶修也知道，潇洒又不能当饭吃，有把称心如意的武器肯定是好的。
问题就在于——叶修十八般武艺样样都通一些，还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兵器。
他的步伐忽然在某一家冷冷清清的摊贩前停下，得到那长得獐头鼠目的店主极其热情的招呼：“这位少侠，看兵器吗？我武大这儿的神兵利器可是燕城出了名的，就昨个儿还刚进了一批新货，样样都是极好的……”
叶修点了点头：“我看您这，好像还真有点好东西。”他这样信口拈来的一句夸赞，也听不出是真还是假，却是叫那店主眼睛一亮，满脸都是碰上了识货人的表情：“原来您年纪轻轻，还是个行家啊，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来！”说着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不瞒您说，这批兵器里，可是有木大师的作品！”
木大师？
叶修一愣，直觉这名字有点耳熟，正皱着眉凝神思索的时候，那店主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我们大家都知道，木大师可是天下第一铸造师，天下十大名兵，有八样都出自木大师的手！我这店虽然看着破旧，但是耐不住门路广……”那男子似是生怕被人听见了他话里的内容，再度压下嗓音：“您可别声张，这批货是别人出给我的，那是黑吃黑的行当，据说是……了一位大人物。”他的手在脖子前一划，嘿嘿地笑着。
敢情这是杀人越货得来的“货”？难怪这老板身上有股和他外表不太契合的戾气，也怪不得这些在定京都价值不菲的兵器到这却无人问津——这人尽出手这些不能走明路子的东西，在这估计已经广为人知了吧？
叶修手一顿，面上倒还是在笑，只那从骨子里就渗出的漫不经心，透着种超脱少年外貌的高人风度。他心里还在想着什么，表情忽然就有了分高深莫测：“既然是木大师的东西，那就要按规矩来，您可不能坐地起价。”
他终于想起那位木大师是谁了。
铸造师木苏，善锻神兵，为人低调神秘，虽是生意人却规矩古怪，一年磨三兵，一明一暗一木符。木符一年铸一块，持木符者可定做一把兵器；明兵则供明面交易；暗兵一经出手，从不宣扬天下，反倒藏于普通兵器流入民间，不问得者。
木苏一手精妙绝伦锻造之术，暗兵每有署名，却不为人知，只道是有缘人即可寻到署名。人道天下三大豪赌——赌石赌签赌暗兵，就是说的木苏的暗兵。一把神兵藏身于无数破铜烂铁之中，一旦让人分辨不出来，便只能无奈地承受店家的坐地起价，散尽家财把所有的兵器都买回家，说不得到最后还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那神兵到底在哪。
木苏这行内规矩让人瞠目结舌，但由于他这样的铸造师已经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触的，圈内人倒是讳莫如深，就等着别人一头雾水的时候，自己可以撞大运去找一找这暗兵。
叶修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黄少天手里那把天下第一名剑——冰雨。
冰雨是木苏的作品，而且是以木符定做的神兵。
黄少天也曾无意提到过这事，当时他咬牙切齿，先是把木苏的规矩噼里啪啦说了一遍，接着便大骂木苏“没一点世外高人的样子”，然后又告诫叶修“这辈子都别买那奸商的东西”，看来为了冰雨，他也是被狠狠放了一次血。
叶修知道这规矩自然是有内情，那店主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显然没料到这地方居然也有不仅知木苏名，还懂木苏规矩的人。他本来还打算瞎编点东西宰这小公子一顿，不料这小公子有如此见识，怕是背景不俗——
思及此，店主脸上的油滑一收：“既然如此，我也不与少侠多说了。行内规矩，木家暗兵，只待缘者，少侠请自行抉择。”
“得了，您不用和我扯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空口白话，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叶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若家家武器铺都像您一样说自家武器是木家神兵，那这世间可就神兵遍地走了。况且这是黑货，我倒不是那等非要伸张正义的人，只是……有一问想要请教。”
他扬起眉：“若说是劫来的兵器，那么您又是怎么断定这是暗兵？要知道得暗兵者基本不会公诸于世，就怕遭来觊觎。您这般自信，是别有缘由，还是您——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木家神兵？”
他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无害而柔软的好奇，然而说出的话却让店主脸色微变，当即沉下声音：“少侠，有道是商人不言生财道，你这般，却是过分了。”
连敬语都不用，想必是被叶修戳中了痛处，彻底恼了。
“别急别急，”叶修脸上略带讽意的笑容霎时一收，蹲下来笑嘻嘻地睁眼说瞎话，“诶，我观您面相，宽鼻方口，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本分人，相信您也不会骗我。只是您也知道，黑货可是烫手山芋，您在这燕城做买卖，恐怕是遇上了窘境急于出手，我冒着这种非常巨大的危险来帮助您，手头却实在有点紧，要不您来个友情价呗？”
这年轻的小公子摊开掌心，无害而诚恳地望着店主，满脸的大义凛然。
先给大棒再来甜枣，激怒过后便是安抚，十足过分的事情已经做了，再提这种条件，让人打心底就松口气。店主被他绕得晕晕乎乎的，当场傻了眼，半晌后，居然还弱弱地问了句：“……要多友情啊？”
叶修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比出一个数字。
那店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怪不好看的。但他掂量了半天，还是接了银两，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卷摊上武器，全递给了叶修。
见这人拿了银两后撒腿就跑，叶修也没多在意，只是把那装着兵器的大包袱背在背上，刚准备离开，想了想，又从那包袱里捞出了一把短剑。
那把短剑看起来甚是平平无奇，朴素而简陋，未出鞘时，光泽黯淡，摆在摊上完全无法引人注目，甚至可以归为破铜烂铁一类。
但是它是叶修停在这家摊贩前的理由。
短剑出鞘，寒光凛冽。
叶修对着阳光翻看着这把短剑，刚刚吸引了他目光的剑柄上雕花，属于前朝木槿纹，是当今铸造师极少会用的高难度打磨技巧。剑刃薄如蝉翼，剑背却宽重，线条流畅而优美——毫无疑问，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只不过外观朴素，竟令它蒙尘至今。
叶修收剑入鞘，却无意中在剑鞘上摸得一块凹凸不平。他皱眉细细看去，才发现那剑鞘上，竟有一个刻得歪歪扭扭的“木”字。
叶修当场就被逗乐了，心想这谁家的铸造师这么耿直，伪造木苏作品把这个署名明目张胆刻在剑鞘上就算了，也不必刻得这么…丑吧？
TBC
有没有人可以回答一下，这章出现了几个一看就是主角的背景板（……）？
聪明的小姑娘肯定已经猜到了他们是谁。
掐指一算，十五还差两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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