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叁那棵树

初识如木,叁年如故。

【all叶】最佳炉鼎 08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背景,苏遍天下修罗场。


-拾捌-


当韩文清身后最得他信任的副将用匕首刺来时,叶修甚至来不及多想,就抬起手臂给韩文清挡了一下。


这一下刺得倒是不深,奇怪的是伤口不痛,却麻麻地痒了起来。再看到那副将涣散了瞳孔的双眼时,他才悚然一惊,想到自己忽视了什么——南疆交易给匈奴的毒蛊!


他们原是追击落荒而逃的这一队偷袭的匈奴人,打算顺藤摸瓜寻至匈奴粮草储存处,不料进了这山谷后,那队匈奴人就奇异地失踪了。


韩文清几乎是瞬间就回过神来,一手刀劈晕那副将。他方才只听到叶修一句短促的“小心”,却没看到叶修为他挡了一匕首,只问看起来无事的叶修:“怎么回事?”


叶修把受伤的手臂往身后一掩,刚想开口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就看到山谷两侧的崖上有密密麻麻的人头冒出来。一根根竹管从那些人身下冒了出来,诡异的青烟从中飘出,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白虎营将士,有一小半都在那一刻,赫然提起刀向身边的战友劈去,反应快的倒是及时避开,有些不设防的,一下被砍了个准,便是一声惨叫,一时之间,营中无比混乱。


这是陷阱!


骑马在韩文清身边的张新杰沉下了神色:“他们早就在进攻的弓箭上淬了毒蛊…我们只防备着饮水军粮,没有料到这蛊居然只有遇到特定毒烟才能发作。统领,我们中计了。”


如今提刀砍向身边战友的人,全是曾在战场上受过伤,才被趁机种下了毒蛊。


没有料到匈奴一直隐忍不发,示敌以弱,恐怕都是为了今日将韩文清和张新杰都葬送在这谷里——


“白虎营众兵听令,捂住口鼻,退出山谷!”韩文清眉头一皱,大声道。


山谷四面,却已被匈奴拦住。


“这毒烟应该是南疆新毒,我暂时解不了,唯有运功抵挡,”张新杰面容已经完全凝重起来,“不是长久之计。”


最重要的是,匈奴费尽心思设下这么一个局,所准备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


“后续大军大概有半个时辰就可以赶到,准备突围,”韩文清面无表情,夹着骏马下令道,“保持阵型…”


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援兵迟迟未到。突围已经进行了多次,却都被匈奴死死挡住,内功毕竟不是万能的,一时压制了毒烟,却没法一直抵挡。何况这毒烟似乎有软骨散的作用,可以化去人的内力,让人昏昏欲睡,全身乏力。


匈奴人好似在等待着什么,把他们困在这谷中足足三个时辰,却只是挡着不让他们突围,没有趁机进攻的意思,反倒更让人不安。


无人注意到叶修此时的不对劲。


他的身子一时冷一时热,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乱窜,带动着一股难耐的麻痒在全身蔓延。他感到唇干舌燥,脑袋昏昏沉沉的,面前的人影重成了三抹,在他眼睛里乱晃着。


叶修的心中几乎有了答案——


肉鼎蛊。


他这几日不太好的感觉,不是因为判断出了吉凶,而是因为,匈奴所带的,或许是专门为韩文清准备的独一无二的至毒之蛊,与肉鼎蛊产生了共鸣。


那蛊,定然是下在了那把刺向韩文清的匕首上,只是却被他无意中挡下了。


他体内的肉鼎蛊,本来在吴雪峰,喻文州,黄少天三人与他双修的那个晚上就被压制了,中途几个月,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异动。据吴雪峰所说,肉鼎蛊只有帮助他吸收他人内力的作用,平日里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本来肉鼎蛊放在有合欢心经的他身上,在十五日就像一枚毒药,但他自合欢心经突破三层,每每十五日都自己躲起来练功,那枚毒药就似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糖衣,已经没有任何危险。


可如今,据说对他无害的肉鼎蛊,如何会被催发出这种作用?


他脑内思绪乱成一团,近乎灼烧般的温度在四肢百骸游走。叶修不想被瞧出异状,一咬舌尖,勉力恢复几分清醒,看着即将破晓的天空,心知时间已然不多。


今日一过,明日便是十五。


被催发出其他功效的肉鼎蛊和合欢心经的诡异副作用,还有周围这种毒烟无孔不入的侵蚀,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恰好这时,火光冲天。


这漫长无止境的等待终于到了头,匈奴人打的什么主意也终于被白虎营知晓。


他们刚刚是在满山谷浇火油,只是用毒烟做掩盖,所有人都未能发觉什么,直至此刻才昭然若揭。


竟是要火烧山谷,把这一队白虎营将士都葬身火海!


“冲出去。”韩文清面容冷沉,即便是面临如此险境,他也依然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勒着缰绳,在马背上下令道。


冲出火海的马蹄得得声,不时的冲杀、痛呼与闷哼声,夹杂着皮肉烧焦的诡异肉香,在此刻混成了一场阿鼻地狱的诡谲盛宴,而交织了血色的鲜红,在叶修瞳孔里一层一层渡开。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而炙热。


火势蔓延得很快,韩文清领着白虎营的将士向外拼杀,他和张新杰一次一次挥动着手中的长剑,替将士们在火海里开辟一条生路。


他和张新杰毫无例外,都留到了最后,而此时的他们,经过刚刚的消耗和毒烟的侵蚀,内力已经消磨殆尽。韩文清回头,看着静静立在他们身后的叶修,深吸一口气:“我们送你出去。”


是“送”,而非“带”。


他的脸庞透着风霜磨砺过的坚毅,尽管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疲倦,表情却毫无动摇之意,目光亦是灼亮而逼人的,没有半分颓然。


生死各安天命,他却心甘情愿,全背负在了自己的身上。


张新杰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本该捧书或是提笔,常年沾染药香的手,紧紧握着一把剑,白皙的指肚都是一片焦黑,渗透着隐隐的血丝。可是他的神情淡然而平静,像是对未知的结局也毫无畏惧。


这名动漠北的圣医,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却在最后不选择自救,而是把生路摆在了他人面前。


世间若说有英雄,此刻都在叶修眼前。


叶修静静地看着他们,却见天际一线晨光熹微,这破晓时分,连太阳都是吝于恩赐光明的,黑云连绵,浓重的墨色郁郁堆积在山谷之上,连漫天火光都无法驱散,昭示着什么未解的情绪。


“统领,”叶修忽然笑了,“你忘了我是被派来保护你的?”


叶修感到自己连说出这句话都变得很困难,然而呼吸急促之间,他却只不急不缓,没心没肺般地笑:“虽说是保护你一人,今日我也不能厚此薄彼。”


他忽然掌出如风,双手拍上韩文清和张新杰的背,在两个人同时身子一僵,动弹不得的时候,以柔劲牵引着手掌,将体内的内力毫不吝啬地,一丝一缕尽数渡入韩文清和张新杰骑着的骏马。


那两匹骏马嘶鸣着扬蹄,飞快地向外奔去,一跃而起时,竟是跨过了那一大片灼人的烈焰。


一场承诺得以履行,其间意义,重逾千金。


叶修感到脑海里最后一点强守着的清明即将散去,而他虚弱地趴在马背上,咬着牙,将束发的玉簪狠狠戳进了马的屁股,在颠簸中,疼狠了的马发疯了似地冲向那片火海,而叶修死死抱着马的脖子,终于陷入了混沌。


——恰巧黎明破瘴,十五日再次来临。


他未能见到的是,那烈火在触及他皮肤三寸之距时便再也无法逼近,好似他周身有一圈无形的气流,阻挠着伤人之物。但他能幸免于难,身下骏马却不行,只能徒劳地在火海里前冲,不时发出痛苦的嘶鸣。


山谷外。


火星噼里啪啦得响,正是四处飞溅时,然而这一片焦土,有一种难言的死寂。


“匈奴似乎是向南疆借了兵,驱使毒虫毒蛇包围了我们。”张佳乐面容无悲无喜,只是平静地,近乎漠然地叙述道,“是陛下所派前来助战的援军青龙营及时赶到,替我们开路,我们才冲了进来。”


然而冲进来之后,却看见木然地站在原地的张新杰和韩文清。满营将士都冲出了火海,唯有叶修。


唯有叶修,留在了那个烈焰熊熊的山谷里,可能化成了满地的灰烬,可能吹散在了料峭北风中,大概再也寻不得他在这人世间的半点痕迹。


张佳乐恍恍惚惚想到这,心口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逼得他猛然弯下腰,只觉得血液逆流,满心茫然。


那个嬉笑怒骂的小公子,在漫天飞花里扬起下巴,清秀而生动的,直率却柔软的……叶修,不见了吗?


“他救你们,于国于理,我无话可说,”孙哲平脸上没有暴怒,没有懊恼,没有悔恨,像是化去了所有虚假的玩世不恭,只显露出一分真实的淡漠和疯狂,“但是,他因为我来这漠北燕城,我也要把他带回去。”


他举剑抬步,毫不犹豫往火海里迈。


然而此时,恰巧有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传来,让在场四个差不多散了心神的人缓过劲来,孙哲平也顿住了步伐。


只见一匹被烧得尾巴烂了一半,鬓毛上尽是火星的骏马正驮着一个人向山谷外跑来。那人看上去无甚精神,意识却还在,勒着缰绳骑马而来,在马上起起伏伏,白皙的脸上落了几块灰,眼睛亮得不太正常。


他驾着马停到了离他最近的张佳乐面前,然后歪歪扭扭地翻身下马,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僵住的张佳乐的怀里。


“叶修…”


所有人都愣住了,又惊又喜,待要上前时,却看见张佳乐脸色大变,毫不迟疑地打横抱起叶修,用一种极端晦涩复杂的目光看了孙哲平一眼,便轻功一点,离开了山谷。


孙哲平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这空荡荡的山谷间,除了垂首听令的白虎营将士,就只剩下站在原地的韩文清和张新杰。


韩文清的脚步像是被绊在了原地,见到叶修还活着的激动被掩埋,余下的,是不成调的痛楚。


三三两两,时隐时现,好似只要想到叶修说要保护他,信誓旦旦的样子,那堵心墙就如薄纸,坍塌得彻底。


然而责任二字,是压于他脊背上,不可逃避的选择。他的身后有着千千万万的人,他是韩文清,但更是白虎营统领,注定无法肆无忌惮,也注定…没有追上去的资格。


张新杰想,世事皆要凭道理,他向来认为无规矩不成方圆,可是如今他越了矩,跨出那方被他自己切割得泾渭分明的圆,沿着有悖纲常的道路前行。


他的身子重逾千钧,理智在一遍遍地告诉他,不可将错就错。从来近乎残忍的冷静让张新杰无法理直气壮地前进,他垂下眼,面前却还是叶修那双眼睛,明亮而温柔的光,都掩藏在恰似漫不经心的笑容下。而张新杰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是那少年立于火海之中,那片耀眼到让人不可直视的满山之红,要将单薄的身影尽数吞没。


那一瞬间陌生的情绪漫溢了胸腔,这些年直面无数场死亡,都比不得这一刻的难受。他心口三寸,像是被海水淹没,咸涩,冰冷,窒息。


但不过片刻,他们脸上的情绪便不约而同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沉稳地向白虎营下达一条条命令——这一刻,他们就只是白虎营的统领和副统领。


属于韩文清和张新杰的情绪,都不可以在战场上表现出来。


此时,燕山脚下一竹屋。


孙哲平横冲直撞随着张佳乐冲入这竹屋的时候,就看到张佳乐正动作轻柔地将叶修放上被子,而叶修的脸一片绯红,鼻息炙热,额际上正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那随着玉簪拔出而散下的乌发,鸦鸦地铺在他脖颈上,显得露出的那小片皮肤,白得惊人。


“他怎么了?”对张佳乐忽然带人离开的举措感到莫名其妙,但孙哲平看到叶修这不太对劲的样子,还是按捺住了心底的疑问,沉声问道。


“战事注定持续很久,我在这燕山脚下造这么一间竹屋,利用五行八卦布下了一个简单的迷阵,就为在这里帮助张新杰研究药理,而燕山一脉为方圆千里唯一一处常青地,灵气充裕,天材地宝孕育,也方便我采集药草。”张佳乐没有理会孙哲平的问话,缓慢而细致地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问你,叶修到底怎么了?”孙哲平看着张佳乐不急不缓的样子,听着这些毫无作用的东西,忍不住拔高了声线,压抑着满腔焦躁问道。


“绝心蛊,天下第一奇蛊,作用只有一个,”张佳乐像是没有听到孙哲平说话一样,“催生。”他伸手将叶修散在脸颊上的碎发顺到耳后,眼神有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你知道肉鼎宗的肉鼎蛊吗?它在南疆时,有个别名,叫生念蛊。绝心生念,催生与吸取,两相结合,唯有合欢中催动内力压制,方解。”


孙哲平越听越皱眉头,在隐隐抓住了什么东西以后,他神情霎时变得阴沉,倏尔看向张佳乐,双手渐渐握成拳。


“……你且与他……到时趁机压制这蛊的邪性,”张佳乐慢慢站起身子,“我去替你们守着这屋子。”


他一步一步向外走,感到心中鲜血淋漓,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令他的脚步都挪动得艰难,像步于刀尖之上。


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更何况,那人是孙哲平,是他最为重要的挚友。他和叶修的相识始于孙哲平,如今合该再因为孙哲平把那非分之想埋葬,也算有始有终,


张佳乐自嘲地想,这些年他自诩“第二先生”也并未多过在意,可为何,相识也要第二?好似他这一生的因与果,全都昭示着,不该肖想不属于他的一切。


若不是…造化弄人。


待一切尘埃落定,叶修还是那个只与孙哲平有生死之交的慧黠少年,而他也终究要回到百花谷,只身一人,自此舞风弄月,不问世事。


属于叶修的一切,自此之后,与他再无任何关系——那场花雨里刹那的怦然,也会分离了回忆,就此冰封。


但是……


“张佳乐。”孙哲平干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种不知为何的颓然和疯狂,他转身看去,见到这个昔日好友眼睛里一片血红,“你说得那么头头是道,那你知不知道,绝心生念,生的是什么念?”


他忽然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我单独一人解不了这蛊,你不必出去了。”


能说成这样,已经是孙哲平所能做到的最大宽容。这蛊他确实单独解不了,这并不是出于相让的心思,只是若另一个人是张佳乐,他好像便可以强行抑制不甘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固执。


他们一步一步,还是走向了那个无解的悖论。


但是……终究是意难平。


张佳乐恍惚间看着叶修满是雾气的双眼,伸手解去他的衣物,手在颤抖,动作却没停。


此一生,仅此一次,不愿谦让。


他俯身吻上叶修的唇角,像是没见到一旁动作的孙哲平。


房内的气温,节节攀升。






TBC





下章新地图,然后霸图还有戏份哒。


万众瞩目的小周,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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