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最佳炉鼎 02
大修旧文，即日起日更至完结。非主流武林背景，苏遍天下修罗场。
-肆-
“小师弟，我明天回宗门一趟，你在这等我回来，我陪你一起去游历。”坐在茶铺里，吴雪峰温和地对叶修笑。他的袖子上有叶修熟悉的青檀木香，抬起眼时日光这向来耐心温和的青年眼睑处描摹上了碎金般的影，流动在他瞳色稍浅的眼里，妥帖如涓涓春水。
“我和文州已经约好了一起去定京，”叶修看了眼一旁一言不发的喻文州，如实说道，“不然雪峰你跟我们一起去？”
喻文州目光右移，终于在相互见礼后第二次看向了这位在叶修嘴里所谓“最儒雅有礼的大师兄”。以对方的年纪与阅历，倘若不是有意，又怎会藏不住对自己的敌意。
恐怕是看出了那些出自同源的、秘而不宣的心思。
喻文州心思急转，面上却不显，地对吴雪峰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在他那张轮廓柔和的俊秀脸庞上恰好被光影分割，隐在暗处的半张脸好似透出些难言的凛冽，朴素长袍无损半分风度。
“也好。”吴雪峰一顿，没再看这位令他心烦的布衣书生，只对着叶修又叮嘱两句，便逼剑出鞘，一阵清风似地向天际那边飞去。
“青萧山的基本功是御剑。”叶修见喻文州惊讶的样子，唔了声，解释道，“不过大师兄武器不是剑，他擅内劲，会最高深的气功心法，是我们门派里的气功第一人。”
听到叶修带着点骄傲的语气，喻文州只是偏头笑了笑，却思考起了叶修所说的青萧山。门派弟子下山游历不提师门是武林传统，他不便多问，却可以自己猜测。
青萧山上大大小小几个宗派，能培育出叶修和吴雪峰这种少年英才的却只有…
合欢宗？
喻文州自小饱读诗书，生来便玲珑剔透胸怀沟壑，无论民生大计、国策朝野、定京风云或是狼烟战事，哪怕是江湖千派万宗，他都了如指掌。
合欢宗是江湖上有名的奇葩宗门，明明名字听着便像是邪门歪道，宗门子弟却个个行侠仗义，正气凛然，修炼的心法也是正道之术。难怪叶修如此心境澄澈，青萧山钟灵毓秀，从山上下来的弟子，个个都是如此。
喻文州若有所思地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热气袅袅，白雾把他的面容蒙得模糊不清。他随口问道：“你们出来游历，都是师门的命令吗？”
叶修嘴里咬着刚刚凌空抛到嘴里的油炸花生米，含含糊糊地说：“师兄师姐修炼到一定年龄可以自己选择出来或者留门潜心修炼，我嘛，是奉命出来的…”
喻文州还在细致地清洗着叶修的碗筷，只是应了句，却听到叶修下一句说：“我是出来找炉鼎的。”
喻文州目光一凝，手里的碗筷应声而落，热水顺着碗沿要尽数倾倒在他身上，却在下一秒经一个漂亮的剑花一挽，碗顺着那透蓝的晶莹剑尖翻滚几圈又稳稳落下，热水被划出的剑影弧度一带，一滴不落地重新落进碗里压到桌上。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然而这一手，可谓神乎其技。
“刚回来就救了你一命，要不是我你就被热水烫着了，怎么样，本剑圣是不是特别厉害啊——”突然出手的人收剑入鞘，大摇大摆坐到桌子的一旁，一只腿格外嚣张地架起，青靴玉带，面孔也是极为俊俏，正笑得露出一口亮灿白牙，看见叶修时蓦然一敛，“咦，你身边怎么还有别人？这是谁啊，哪家的小少爷么？”
“少天？”喻文州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自来熟好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边惊叹于黄少天对剑术的造诣居然在短短几个月又有突破，一边不动声色地为他提壶斟茶，温和笑道：“他是我新交的朋友，漠北怎么样？”
只是刚刚叶修那句话，眼下是暂时追究不了了。
“漠北那边的情况待会跟你讲，”黄少天一点头，潇洒不羁地抬着茶壶灌了满满一壶水下去，认真地瞅着一旁的叶修，笑嘻嘻地托着下巴，“小兄弟，你是文州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了，以后要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就说你是我黄少天罩着的人，保管你到处横着走…”
叶修：“黄少天？谁啊？”
还在苦笑的喻文州一顿，差点把自己呛到，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你你你，”黄少天万分不可置信，手指一指自己，“你不知道我黄少天是谁？天下第一剑客啊！”
冰雨出，阎王到。
名扬天下的剑客黄少天，也有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凶名。
他是古往今来剑法上的旷世奇才，三岁练剑，十二岁代替圣剑山庄出战拔得新人会头筹名扬天下，十六岁击败上一届天下第一剑客，二十一岁将武林第一魔教月鼎宫左护法一招封喉，手持名剑冰雨，出鞘必见血。
要说叶修不认识黄少天，那是不可能的。他确实未曾离开过青萧山，但天下武林，经师尊讲解他也略知一二，包括诸如黄少天、张佳乐、孙哲平这等天才。只是他虽然知道的黄少天大名，却没料到这受师尊赞誉的天下第一剑客，会是这么个…闹腾的话痨。
他也只是故意开口逗逗黄少天罢了。
“好了少天，别闹了，”喻文州笑够了，才拍了拍激动的黄少天的肩膀，寥寥几句介绍了神色越发无辜的叶修，“这是我离开喻家后遇见的朋友叶修，他是下山来历练的，我们打算一起去定京，现在在这等他的朋友。”
“离开喻家了？离开得好啊，早该离开那破地方，”黄少天向来信任喻文州的眼光，见他对待叶修态度亲昵，便没有多说什么，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手中的瓷杯，“反正我最近也无事，和你们一起去呗，定京——”
他顿了顿，摸了摸下巴：“去漠北历练还真是个好决定，我见着韩文清，那一身的功夫，不愧是四大统领之一，爷差点就栽他手里。白虎营名不虚传，我都不敢靠近，煞气太重了，就是不知道定京的另外三大统领怎么样……”
叶修一边听着，津津有味。
“定京各种势力混杂，但朝堂上最强大的四股兵力是四大统领手下的四大军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喻文州见叶修听得认真，干脆讲解起来，“四大统领都是武功盖世之人，在这武林也找不到什么可比肩之人。”
“哦。”叶修答了句，那头黄少天却有些跃跃欲试了：“叶修是吧？我观你吐息，你是习武之人，功夫还不错吧？和我切磋一下？”
叶修看了眼他，虽并非好战之人，但和天下第一剑客交手的机会可不多，遂干脆应道：“行啊。”
喻文州一顿，刚想劝阻的话就吞了下去。
黄少天见状，笑得更加灿烂：“有胆色！你用什么武器？刀？剑？矛？”
“我没武器，”叶修摇了摇头，随手折下路边一枝细柳，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个吧。”
“你用这个做武器？”黄少天眉毛拧在了一起，心中觉得这小子有点狂妄了，恶感乍起，语气都冷了三分，“行吧，那我也不欺负你，不用冰雨，让你三招。”
“随你。”叶修不为所动，手腕稍稍一转，那根细嫩柳条便越发青翠欲滴，直指黄少天，“我开始了。”
黄少天那句“好”刚冒出喉咙，面前劲风已经逼到，他一时错愕抬眼，身体反应极快地后退，然而叶修掌心轻飘飘一推，他被一股奇异吸力一扯，身形霎时失去平衡。
局势瞬改，叶修出招快到让人看不清，而黄少天左支右绌好不狼狈。幸好三招到，他冰雨已然出鞘，一道金铁碰撞声却陡然响彻耳边，黄少天身子一僵，缓缓低头，只见他那柄可削金断玉的冰雨剑刃上挡着那根本该弱不禁风的柳条，而叶修柔软修长的手指夹着一片柳叶，正抵住他的脖颈。
黄少天清楚，如果叶修不曾留情，那叶子刚刚有无数次机会索他性命。
竟是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名闻天下的年轻剑客茫然地抬眼，见那手持柳条的少年眉目也如春柳拂梢般清秀，平静而冷淡地看着他，然后说不清什么意味地歪头一笑：“黄少天？你输了。”
-伍-
鱼龙混杂的酒楼里人来人往，每日都有消息频繁往来，不知真假的江湖轶事也被讨论得热火朝天。
“你们听说了吗？”此时，一个戴刀男子正小声地对他旁边的人说，“最近魔教又有动静了。”
“魔教？月鼎宫不是早些年就被灭了吗？”另一个人答道。
“不是不是，”男子赶紧摆手，“是新封的魔教…”
“合欢宗？”一个年轻书生发问，却立刻就被旁边的几个人一齐嗤笑了回来：“谁不知道合欢宗除了名字，和名门正派毫无差别，小子你刚入武林就不要在这丢人现眼了。”
书生被几个人嘲笑后一脸狼狈，还想说点什么，那男子却不耐烦地一摆手：“安静安静，我说的是青萧山对面玉女峰上的肉鼎教。他们之前不是避世嘛，现在那些弟子却纷纷出山，这几天我都看见好几个了。”
“他们的肉鼎决和合欢宗的合欢心经类似，只是合欢心经要求是二人双修，而肉鼎决…”男子声音压低了点，“那是活生生把人交合至死，吸成人干。”
一群人都被吓得往后一坐。
“肉鼎教近一个月来残害了将近三家山庄的人，他们男女不忌又手段狠辣，盟主早下了命令要剿灭魔教，但这教派的教众武功极高，这几日又不知为何，就在这青萧山底下活动起来，像在找什么东西…”
眼见下面的人开始猜测起魔教在找什么东西，坐在二楼的喻文州才移开视线，皱着眉若有所思，向对面的叶修说道：“这里近日不太平，我看我们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等雪峰来了我们马上就走。”叶修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的样子看得喻文州哑然失笑，无奈问道，“最近少天是不是老来找你？”
他话音还未落，一道带着内力的清亮嗓音忽然逼近：“叶修叶修叶修你又躲哪去了？快出来和我切磋！上次让你三招是我轻敌了这次我们好好打一场…”
“这不来了，”叶修回了句，接着懒洋洋地冲着身后气势汹汹逼来的黄少天“呵呵”了两声，“不好意思啊，我没什么兴趣。”说完他脚尖一点，直接从二楼栏杆借力飞出了门外，看得黄少天气不打一处来，又嚷嚷了几句，这才垂头丧气地坐下。
“少天，叶修的武功有那么厉害？真能三招之内胜你？”喻文州见状失笑，为黄少天倒了杯茶。
“那次是我轻敌了。我也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看上去才刚成年吧，武功造诣那么高。”黄少天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那家伙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冰雨不出鞘，我不是他对手。”
“他的功法和招式很厉害？”喻文州再次问道。
“这才是最让人不爽的地方！”黄少天霎时间像被人戳中什么痛处，非常郁闷地咬牙切齿道，“内力稳扎稳打，心法想必没有什么奇特地方，招式也土得要命，就是那烂大街的谁都会用的基本功！就这样我还能输——简直是……”
喻文州便不再多说，只是望着窗外有些阴霾的天空，叹口气：“希望快点离开吧。”
但他的期望落了空。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十二天。
吴雪峰迟迟未归，日子虽然平静，但喻文州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令他都不由自主变得有些焦躁，叶修和黄少天倒是每什么变化，一个天天嚷着切磋一个东躲西藏兴致缺缺，跟平日没什么两样。
今日是十五，叶修天没亮就出门晨练，到了中午却还没回来。
天空有惊雷乍响，心不在焉的喻文州皱起眉，正盘算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急促的脚步声却骤然响起。他闻声看去，只见久日未见的吴雪峰踏着满地稀泥冲进他们约好见面的客栈。
一向妥帖儒雅的青年看见喻文州和一旁不算陌生的黄少天后，神色几乎是瞬间苍白，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叶修呢？”
喻文州的问话卡在喉咙里，他几乎是一片空白地看着吴雪峰，种种不安猜想袭上心头：“他去晨练了，还没……回来。”
吴雪峰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想照着喻文州那张脸一拳砸下去。但他最后只是颓然转过脸，知道这种迁怒已经是无济于事。他这次回合欢宗知道了很多叶修和合欢心经的事，也遇上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历尽千辛万苦才在十五这天赶下山，就为了不让叶修出意外。
不料，不料……他此刻心胆俱裂，拳头紧了松松了紧，转身就要冲进大雨中寻找叶修。
黄少天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刚想问出口，屋子的门却开了。
是叶修。
他脸色苍白，满身血泥，虽然狼狈，总归像是性命无虞的样子。然而没等几个人放下心神，他脸上忽染潮红，小声地喘气起来，身子一软，恰恰跌在门前。叶修头晕眼花，只觉口干舌燥，说不清的火在全身游走，又奇怪又难受。
合欢心经遇上对他有情有欲的人，起作用了。
“你们先出去。”吴雪峰这下子反应过来了，脸色终于好看许多，对着喻文州和黄少天下来逐客令。
“凭什么啊？”喻文州还没说什么，黄少天先不满了，“叶修看上去不太好，我要在这看着他，万一他出事了可怎么办？”
喻文州也步伐不动。
“你——”吴雪峰心知他武功略差黄少天一筹，更何况此时也不是打架的时候，只得深呼吸一口气，咬牙说道，“今日叶修的秘密我就先告诉你们，你们若是真为他好，就保守这个秘密，听完后立刻出去！”
“叶修是我们这一代合欢宗弟子里合欢心经的继承人，与我们都不同。他成年后，合欢心经若再想提升，则必须依靠双修，二人共同修炼，而每月十五，合欢心经都会发作，轻则武功下跌，重则危及生命。”
“如今魔教肉鼎教在这寻找的东西，其实就是小师弟。肉鼎教内功法肉鼎决极为恶毒，能将人生生吸成人干，但若是用在修炼合欢心经的人身上，那么根本不必把那人吸成人干，只需不断交合，肉鼎决拥有者的武功便可一日千里。小师弟被他们盯上，若是真被俘去，怕是会成为他们身下共用的肉鼎，一生只能……”吴雪峰深吸一口气，“这地方不安全，青萧山下也被魔教教众包围，今日十五小师弟合欢心经发作，我是他师兄，知道如何解决，你们先出去，等我将他这次发作压制下去，我们便尽快离开这里。”
一番话有理有据，喻文州却还是觉得不对，但他也没空多想，对叶修的担忧已经占据了他全部心神。而一旁的黄少天也是信了吴雪峰的话，六神无主着就要拉着喻文州退出房间，恰巧此时，叶修又有了异动。
他的眼珠子全红了，蜷缩在角落里呜咽着，像受伤的小兽。吴雪峰一愣，上前急探叶修脉搏，指尖一颤，霎时如遭雷击。
“肉鼎蛊…”吴雪峰看着叶修的样子，心疼又无奈，心头一时涌上滔天的愤恨和，手指深陷进血肉里，“肉鼎宗，好一个肉鼎宗！”
“如何？”黄少天连忙问道。
“肉鼎蛊是肉鼎宗的镇宗邪物，”吴雪峰扯了扯嘴角，本不欲多说，却还是艰难地吐字道，“用于没修炼肉鼎决的人身上，只有一个效果——让他们暂时拥有吸取人内力的效果。旁日倒是无碍，我替小师弟调养，只需几天休整便可恢复。”
他顿了顿，几乎说不下去：“但……小师弟今日合欢心经发作需要双修方解，这蛊如此阴毒，以我的内力，恐怕还没压制住小师弟的合欢心经，就得被吸成人干。就算加上喻文州，也是都有心无力……”
吴雪峰的嘴唇在颤抖，痛苦和懊恼一齐涌上，令他他恨到甚至想要一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
若是早一日回来…若是早一日回来…
喻文州终于知道有什么不对了，原来解决这合欢心经发作的方法是双修。吴雪峰之前未曾明说，恐怕是打着自己的好算盘。只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喻文州心乱如麻，看着浑身赤红的叶修手足无措。
他心想，难道我们就毫无办法？
叶修是在他眼底下出的事，如今被人逼迫成这样，他百无一用，竟像个废人。这种当废人的体验，从小到大他便经历良多，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丧失了。
现场唯一脑子还清醒点的黄少天听到这话，再一看喻文州脸色，哪还不明白。他满心惊骇，从未料到喻文州会对叶修有这样的心思，更没料到，叶修竟出自合欢宗，又怀有这样的秘密。
他目光不禁转向叶修，呼吸却滞住了。那张初见时就带着揶揄表情的脸庞就在眼前，往日里的漫不经心烟消云散，带了令人心折的茫然和渴求。那双迷蒙眼睛里的淡红色，像他以往参与的酒宴里出嫁娇女头盖的那片柔软锦帛。黄少天听闻自己心跳如擂鼓，又察觉呼吸灼热，干涩了嗓子，一种荒唐的想法魔障般入了他的魂，他深知这简直是有违纲常，却还是鬼迷心窍般，生生挤出几个字：“加上我呢？”
万籁俱寂。
喻文州愕然地看着黄少天，吴雪峰一顿，声音却微不可察：“可行。”
只能为之。
TBC
下章新人物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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